“听你的口气,你似乎很敬爱这位老师。”琴娜轻轻地说。
他咧嘴一笑,“他让我自己体认出本身的自大、自傲,我因此明了教育的真正价值。对于这样的一个人,我如何能不敬爱有如呢?”
“你小时候很自大吗?”
“你当时若是认识我,铁定会以为我是一个被骄纵溺爱的王公子弟。事实上,我的父母很明理,一点都不封建,他们只是管不住我罢了。”
“你那位老师是单身汉吗?”
“不是,他有妻子和一位女儿。”麦斯俯知捡起另一颗小石头,脸上同时浮现出一抹怪异的表情。“那个女孩比我小好几岁。”他将石子扔向海面。“老师和他的太太不幸于某一个夏日午后双双溺毙,我至今犹记得自己当时有股好强的失落感。我简直无法想像,生命竟是如此脆弱……”他的声音愈来愈低,而他的思绪却愈飘愈远。
琴娜抬起头见到他脸上那抹凄怆的表情,心头不禁有气。他曾那么残忍地对待她,事后却会因她父母的过世而感到难过!“那个孩子呢?”
麦斯被她锐利的语气一下子拉回现实,“你是说,他女儿?”他的表情即刻显得很不自在,“我不清楚。发生那件意外时,我刚好和剑桥的同学回来度假。”他深深吸进一口气后继续说道,“葬礼过后我便回学校去了。”
“你曾留下来参加葬礼?”琴娜不相信他当时在场,她根本不记得曾看见过他。况且,那件事就发生在她父母过世前不久,琴娜不可能会忽略他是否在场。事实上,她当时若看见他,说不定会当众指控他的恶行,或是羞惭地掩面而逃。
麦斯只顾着回忆,并没有听出她语气中的震惊之意。“对我而言,他是一个很亲密的人,如同梅林对亚瑟王。他的过世,令我顿悟许多他多年以来一直想让我明白的事情;我明白了我对自己的行为和人生要负责,而且,我若是不好好掌握和控制这两者,便等于是走上毁灭之路。”
这一番话听得琴娜大感意外。在她的印象里,她只知道父亲的待遇十分微薄,而他每天面对的,却是一位令人难以忍受的纨绔子弟。“你既然有那种感觉,想必曾支付给他很高的酬劳,并且在他身后为他的遗孤安排一笔可观的生活费。”她以讽刺的语气说道。
麦斯摇摇头,“我当时还只是个孩子,从未想过问起这些事。家父过世后,我继承了布拉德园,真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老师生前过得多清苦。我翻阅以前的年席帐册,发现我们支付给他的报酬简直少得可怜!我于是立刻到处打听他女儿的下落,然而,毕竟事隔多年,结果我只听说她被亲戚所收留。没有人知道那位亲戚是谁?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何方?”
琴娜心想,我倒可以告诉你这些问题的答案。她咬紧牙并将脸别开。父母过世后的头一年,她寂寞、伤心,绝少开口说话,麦斯说曾找过她,是真的吗?或者,他只是想在一位伯爵夫人面前显现自己的好心?至少有一件事是相当确定的,那便是他并没有认出琴娜是他一心敬爱的老师的女儿。
麦斯的目光望着前面的汪洋大海,“伯爵夫人,你如今已经知道我的许多事情,而我对你却称得上是一无所知。”他笑着说道,“要不要我来猜猜看?你的口音不重但却很清晰,我猜想你曾在国外居住饼许多年。你是不是曾在边住饼,比方说:意大利?”
“爵爷,你似乎也中了谣传的毒。”
被人逮个正着,麦斯不免有些懊恼,但他却只淡淡地说道,“我会多听、多看,然后自已作结论。”他低下头,以十分诚恳的神情和语调说,“我愿意以一颗公正无私的心来听你所说的每一句话。”
“谢谢你如此善待我。”琴娜冷冰冰地说,“只怕在多姿多彩的谣言渲染下,实情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
一片好心竟被人当成驴肝肺,麦斯的神情不由得转为僵硬,“好吧,伯爵夫人,我不再打扰你的清静。”他转身跨上马橙,“我们一向在中午一点准时开饭。”
“既然如此,好好享受你的午餐吧!”琴娜说道。她显然羌法及时赶回去用餐,毕竟,她走路而他却是骑马。
麦斯回过头来,“你是否愿意和我同乘一匹马呢?”
琴娜假装没有听见他的话,自顾自地转身走开。
麦斯眼见无计可施,只得将脚重新放回地面。“看情形,”他嘀咕着,“我们两个都得走路了。”
地面不算平顺,而琴娜又急着想加快步伐,结果才走了五码不到的距离,她便脚下一滑,差点跌个四脚朝天,幸亏麦斯及时上前抓住她的手臂。
“你真聪明,选了一条最直接的路径。”琴娜听见他以好笑的口吻说道,“被风一吹,我的胃口也开了。”
他的话很简单,然而琴娜的反应却一点也不简单。她转身向他,麦斯朝前走近一步,琴娜出于本能地仰起头,有一点点期待他会吻她。
麦斯见到她微微开启的双唇,当然看得出来这是代表女性示好的动作;然而,他却以为自己定是看错了。她这么做,只不过竟味着她原谅他方才的鲁莽。麦斯可不希望再犯任何错误来破坏这难得的和平,他于是勉强自己退后一步并放开对放方臂膀。
琴娜立刻将头转开,并紧闭双唇,不愿去回想自己的渴望,或是对方礼貌的拒绝。
埋头疾行一小段路后,她再度被迫接受麦斯的扶持,只因她方和在崖崖停立过久,足踝不免有些僵硬。琴娜站在原地,等着他将手放开。
然而,麦斯却没有这么做。“伯爵夫人,继续向前走。”他说话时,眼睛并没有望向琴娜。“你在悬崖上站得太久,而且衣服也有点潮湿,走动一下能帮助你保持身体的温暖。”
琴娜没有开口谢谢他的关切之情,但私心里却很感觉他强而有力的双手。
两人都没有说话,各自低着头向前行,但彼此心中却都是思维起伏不定。麦斯不清楚自已今天为何会想起卫宗恩?也许是因为他正好需要一些明智的建议,但身边却没有这样的人选。一个有荣誉感的人,在意识到自己犯下一个足以影响另一个人生活的错误时,他该如何做才对?若说露薏对他感到失望,他对她也有同感。如果麦斯提出解除婚约之议,她会同意吗?起码,露麦的父亲绝不会赞成。毕竟,解除婚约极可能引发某些谣传和丑闻,麦斯求过婚,便需对她负起责任。唉,命运真是会捉弄人唷!
回到布拉德园时,他俩发现车道上停着一辆豪华马车。
麦斯突然停下脚步,并气呼呼地说道,“可恶!”
“侯爵,你似乎有访客。”
“而且是不爱欢迎的访客!”麦斯面有愠色,“该死的史莱利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说完之后,他既没有道歉、也没有解释,便丢下琴娜自行迈开大步朝前而去。他将缰绳扔给匆匆赶来的马僮,头也不回地走进屋里。
琴娜当然很不高兴他一知道有别的访客便丢下她不管,她于是慢条斯理地一步步向前走,并利用这个机会仔细打量门前的马车。来到玄关处,她本以为秦麦斯一定不见了,谁知却发现他竟正站在门口和另外两位男士谈话。他们身边则有一位看上去和琴娜同龄的少女,正握着露薏的手站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