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琪把脸埋在浓密的鬃毛里。“我真希望我们从未离开橡木园。”她低语。
马儿喷喷鼻子,不停点着头。同时踩踏着马厩地上的干草。
“我们走吧,我也想离开这里。”
巧琪决定不用马鞍。她今天要以初次骑“公爵夫人”的方式来骑马。她想要和风竞速,并感觉身下马匹的力量。
她牵着“淑女”走出马房,并在马夫不表赞许的目光之下抓住马鬃,翻上马背,她的裙摆掀至膝上。接着她又做出最后一个叛逆性的行动,拔下头上的发针,让白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一人一骑就此冲出霍克林的草坪,朝林间驰去。
一个多小时以后,巧琪在林中一洼幽静的池塘边下了马。池畔清凉阴暗,高大的树木将秋天的阳光遮去大半。“淑女”把鼻子伸进池里,津津有味地喝着水,巧琪则坐在一块圆石上,月兑掉鞋子,脚趾在水面晃荡。她打个哆嗦,又把脚缩回来,藏进沾了泥土的蓝裙下。
她抱膝而坐,自问道:“我该怎么办?”
她甚至不确定是对哪件事情存疑。茉莉死了她该怎么办?她该如何与伯伦相处?她该如何应付折磨着自己的难题和困惑?
亲爱的上帝,助我。助我找到答案。
巧淇往岩石上一躺,闭上眼睛。
“我没把你给管教好,我的女孩。你母亲,愿上帝让她安息,绝不会原谅我的。她的女儿成天在外面野,就跟你养的那只狐狸一样。我的凯琳是一位淑女,天生的大家闺秀。我不该带她离家的,她的死全是我害的,这种生活对她而言太辛苦了。”
他是个须发皆金的男人,眸子是犀利的蓝。他的额头上有深深的皱纹,满手是茧。
“假如你的母亲还在,你也会成为淑女。我告诉你,淑女。不过现在你仍然会是个淑女,这是我听你姨婆说的。”
“不!’
巧琪猛地坐起。她的心脏跳得好快。她环顾四周,确信自己会看见说话的那个男人。他一定在这里,一定真有其人。
峡谷中已为暮色所笼罩。她睡着了吗?难道那只是个梦?
不,不是梦,那一切太真实了。她闭上眼睛似乎还可以看见他。她可以看见他,和他身后的白色小屋。这景象令她感觉凄凉、寂寞。他是什么人?
她坐在那儿,林巾越来越黑,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淑女’……”
这时她才发现牝马不见了。
“‘淑女’?”
她起身小心翼翼地走着,随时留心脚干的地面。
一个孩子的笑声。她自己的笑声。她坐在旷野上高大的草丛中,里面很黑,一只小狐狸从她的膝盖爬上肩头,开始舌忝她的耳朵,使她咯咯笑个不停。在她身后沐浴在月光下的是那个高大的金发男人,他脸上带笑。
巧琪僵在原地,屏住呼吸,这回不是她睡着做梦了。她明明睁着眼睛,这景象又是同样历历在目。那孩子就是她自己。可是这当然不可能,绝不可能。是她发疯了吗?不,不,她没有疯,她所见的令她感到平静、宽心,几乎可以说是快乐,发疯不会让她有这种感觉。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低声自语。寂静如水的夜色中,她的声音把自己给吓了一跳。她的手急忙伸向颈间,感觉到自己剧烈的脉跳。
她听见缰辔的轻响,心思陡转。
“‘淑女’?‘淑女’,你在哪里?”
回应的一声喷鼻,将她领向林中深处,她找到了马儿,它身上的缰绳被一棵倾倒的树木勾住。
“黑漆漆的,你能不能找到回家的路,女孩?”她边解缰绳边问,随即踩在树干上爬上马背。
马儿在林间行进,巧琪回头望望峡谷和池塘。她真不愿离开。她几乎相信只须再逗留一会儿,所有问题都会豁然开朗。
伯伦骑马在林中走了好几个钟头,寻找她所留下的足迹,然而徒劳无功,他并非追踪专家,他只能不断呼唤她的名字,希望她听见了会回答。夜幕已降,他必须不停抗拒她已遭逢不测,或就此远走高飞的想法。
他回到家时已将近午夜。一名睡眼惺松的马憧接过他的缰绳。
“明天天一亮就备马,我要带几个人出去继续找巧棋。”
“夫人吗?爵爷。”
“是的。我到处都找不到她。”
“她几小时前就回来了,爵爷。”
“她回来了?”
伯伦没等他回答,他越过草坪朝正屋跑去,从后面的楼梯了二楼,冲进巧琪从前住的房间。房中黑暗一片……没有人。
他转身看见一名提灯过来查看的女仆。
“费夫人在哪里?”他质问道。
女孩在他阴沉的眼神下发起抖来。
“她在哪里?”
“在——在您房里,爵爷。”她答道。“公爵阁下命令我们把她的东西搬到您房里。”伯伦渐增的愤怒使他并未承认这种安排正中自己下怀。他们返抵霍克林府邸之后,她便迳自回到自己的房间,所以伯伦以为她还会在这里。
他经过女仆身边,很快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几小时前。她几小时前就回来了。她舒舒服服缩在床上的时候,他却还在七上八下地到处找她。她竟敢让他担心至此!两天来她一直为茉莉的死而伤恸。他怎知在此种情况下,她会做出什么事?
几小时前,该死的!
巧琪翻身平躺,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就是毫无睡意。她很想知道伯伦身在何处,她怀念他的拥抱,她怀念……
她翻了个身,把眼睛紧紧闭上,她不愿回想两人缠绵时的情景。自从那次她在伦敦发作后,他就没再和她做过爱。他对她短暂的似乎已耗尽。或者是她自己将之毁灭的,要是她没看见那个洋女圭女圭就好了;要是她不会一再看见幻象就好了。
她的思绪回到数小时前,她只要不去想别的,就可以再次看到那个金发男人。他有一副和善的笑容,笑意温暖他的蓝眸。他是谁?还有那只小狐狸。她几乎可以确确实实地感觉到被它舌忝着耳朵。
她带着有重大发现的奇特兴奋感回到霍克林。她想和别人分享,她去找伯伦,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上哪儿去了,公爵又早已回房就寝。最后,她要求女仆带她回房,结果却意外发觉自己的东西全被搬到伯伦房里去了。她原本以为他可能会把自己发配到比较偏远的房间去。或许那才是他的本意。或许他并未下令把她的东西搬来。
她转身俯卧,思绪再度改变了方向。现在她心里看见的是媚兰。她不知伯伦对她有无兴趣,不过媚兰显然对伯伦很倾心。如果他是个没有羁绊的男人……可惜他不是,他娶了她。
她感到一丝愤怒。两天前伯伦是真的有事去找律师,还是整天都和康媚兰在厮混?要不是茉莉出了意外,她早就开口问他了。
茉利……亲爱的茉莉,她是巧琪唯一真正的朋友。当然了,还有罗斯利。他也是她的朋及。然而他不只想当巧琪的朋友,这点使她很感不安。她爱的是伯伦,她知道,全心全意而且永无止尽。她爱他。
卧室门倏地被推开。她看见走廊上的灯光映出伯伦的轮廓,她坐起身。
“你到哪去了?”他厉声问道。
“我到哪——我在这里已经好几个小时了。”
“我到处找你。”
他大步走到床畔,伸手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拉起来。“你不许再这样随便跑出去。”
“不许出去?”她怒不可遏。“怎么,我是你的阶下囚吗?”
“如果能让你免于麻烦的话,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