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底的刺痛加剧。这一定是误会,泰迪不可能还活着……
伯伦看见他弟弟在马厩附近骑马。他一直等到世深注意到自己之后,才开口唤道:"我有话要跟你说,能不能借用你一分钟?"
"当然可以,伯伦。"他弟弟说着手一挥,勒住矫健的黑马。"今天就到此为止了,山姆。"他对候在马厩门口的马夫说道。"替我好好给它刷刷毛。"
"是的,世琛少爷。"
费世琛俐落、优雅地跳下马背。他注意到伯伦脸上严肃的表情,皱起眉头。"怎么了?伯伦,祖父还好吧?"
"他没事。"
世琛跃过篱笆。
"我有来自英国的消息,费海顿写信来了。"
世琛扬起一道浓眉。
"他提出一个尽量不引人注意,庭外和解的办法。"
"什么办法?"
伯伦走开,世琛苞上去。他偷瞄弟弟一眼。这孩子还年轻,今年才二十三,但是他很聪明,而且热情,让伯伦觉得很像是当年的自己。其实除了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世琛黑发黑眸,而伯伦则像祖父,有棕色的眼睛和深棕色的头发——两人着实很像。他们都修长、劲瘦,肩膀宽而有力。两人共同的喜好是美食、骏马和漂亮的女人。
"他要我娶他女儿。"
"他什么?"世深叫道。"他一定是在开玩笑。"
"不,他不是开玩笑。"
世琛猛地停下脚步,抓住伯伦的手臂,将他扳过身来。
"老天爷!你还真的在考虑这么做。"
伯伦点头。
"可是他根本站不住脚。现在我们已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祖父当初是受骗离开英国的。只要真相大白,姓皮的可能要坐牢,费海顿一家自然也只有滚蛋,爵位还是祖父的。"
"我知道。"伯伦又举步前行。他的视线在这片土地上游移,这是他的家,他祖父根据记忆中的霍克林府邸所建造的家。
两百亩由高耸砖墙和黑铁门所护卫的林园,环绕着位于长岛的费家大宅。房子本身是三层的砖造建筑,虽有宽敞的房间和所有最现代化的设备,但仍然保存着古老优雅的风味。宅邸四周的花园照料得很好,院子除了严冬以外,花开不断。
伯伦的视线回到他弟弟身上,再度开口。"但是那可能要等上几个月,甚至好几年。祖父活不了那么久的。如果我和那女孩结婚,我马上就可以动身到英国去。我们可以住在霍克林府邸,等头衔的事情解决。"
"祖父知道这事吗?"
"还不知道。"
"他不会喜欢的,伯伦。"
"也许不会。"伯伦耸耸肩。"不过等他明白我有多坚决,他会同意的。你知道,世琛,我们离开以后,这里的一切就要由你负责了。"
世琛脸上忽然露出笑容。"我会的,或许会是一项有趣的挑战。我能不能帮你收拾行李,伯伦?"
伯伦笑着拥住他弟弟的肩头。"那么你是不介意在我们不在的时候负起责任了?我知道以前我们向来都计划在你离开学校之后一同经营,但是……""别担心。"世琛向他保证,笑容转为严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会把这里照管得有声有色,直到你回来为止。只要你别忘了回来就好,伯伦。"
洛斯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盹。半睡半醒间作的梦,将他一生的点点滴滴拼凑起来。
二十岁,在惊涛骇浪中航向美国,接下来的几个月钱很快就花掉了,然而对英国的情况毫无头绪。仕达来信解释说,唯一能拯救他的方法,就是让世人以为他已葬身大海,连尸体也找不回来。第十一任法兹握公爵费洛斯死了,但是费洛斯这个人还活在世上。
二十二岁,在铁工厂工作,三餐不继,但是意志坚强。他和毫无感情可言的老板的女儿结了婚。包伊莎是个尖酸且无味的女人。
二十四岁,他的独生子彼得出生。他对这儿子几乎毫无了解,因为他们父子俩在一起的时间实在太少了。他主要的心思花在建立已改名为法兹渥的铁工厂上。他决心再也不要尝到贫穷的滋味。
三十三岁,伊莎去世,兴建长岛的法兹渥庄,生活空虚,寻思当初皮泰迪假若未坠马,一切将如何不同。在拚命赚钱中寻找快乐,但终归徒劳。
四十六岁,彼得与善良、美丽的黛安结婚。黛安为法兹渥庄带来了生气,教会他把握现在,不再追悔过往的也是黛安。
五十二岁,他的长孙伯伦诞生,带给他真正的快乐。
五十七岁,世琛出世,而黛安却死于产褥热。同年,彼得也在亚特兰大之役中阵亡。继之而来的美好岁月,抚养孙儿,教他们骑射,训练他们成为绅士——英国绅士,最后,等他俩年纪够大了,将自己如何失去爵衔的前因后果说出来,并警告他们酗酒的害处。
然而当时他的话中并不带苦涩,苦涩终究消失了。
直到皮诺尼粉碎了他内心的平静为止。
"我不能让你这么做。"
伯伦坐在椅子上,面对祖父。"这不是你让不让我做的问题,我已经决定了。"
洛斯缓缓摇头,他抬起颤巍巍的手,指着伯伦。"你不认识那女孩,也不爱她,千万别为了两人相爱以外的理由而结婚,孩子。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
"听我说,祖父。我已经二十八岁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就等你到了英国以后再说吧,先和她见见面。"
伯伦顽固地摇头。"海顿也是个很精的人,祖父。代理婚姻是我们所达成的协议。所以等我见到那女孩之后,便绝不可能临阵月兑逃。"他倾身将一手放在祖父膝头。"听我说,我们做好法律方面的安排,并且举行婚礼。然后等这里一切就绪,你就前往英国。我要带你回家,祖父,回到格劳塞斯特郡和霍克林府。真正的霍克林府,而不是美国的复制品,你马上就可以回家了,祖父。"
伯伦听见洛斯低语着"家"时,便知道自己赢了。
"夫人在小客厅等着您。"鲍曼说着,接过公爵的骑帽和衣服。
费海顿无言地对管家点点头,随即穿越大厅,马靴的跟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尖锐的响声。"今天可真是个骑马的好天气,莎拉。"他走进小客厅时说道。
费莎拉很快地站了起来。她年已四十一,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他们两夫妻是同类的人,都酷嗜享乐,从不放过寻欢作乐的机会。这八成是这些年来两人相处融洽的原因。
"海顿,你上哪儿去了?"她厉声问道。
他讶然地扬起眉毛。"怎么,当然是去骑马。我跟你说过的,出了什么差错吗?"
"出了什么差错?没有一件事情对劲!"她在空中挥挥手。"要是你那个……那个堂侄不肯娶伊莲怎么办?要是他们已得知真相了,那该怎么办?你马上就会失去爵衔,我们快要一文不名了。我们的女儿是个疯子。而你却出去骑你那匹天杀的马,好像天塌下来有人顶似的。"
"莎拉,莎拉。"海顿走过去用手圈住她,好言相劝。"你不用担心成这样。皱眉会让你眼睛四周起皱纹的。"他吻吻她的前额。
她挣开他。"说真的。海顿,有时候你真让人受不了。"
他笑着从一旁桌上的水晶酒瓶替自己斟了杯白兰地。"假如你担心的是费伯伦不会接受我们的条件,那么大可不必。他会接受的,据我所知,老洛斯没多少日子好活了。如果他想再见到霍克林府邸,并且恢复头衔,那年轻人就非接受不可。花点小钱,娶了我们的女儿就可以马上解决这件家务事,并不算过分嘛,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