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一八二八年英格兰
“他死了,洛斯。你害死了他。”
年轻的法兹渥公爵费洛斯,走向倒在他堂弟身边,扭曲不动的人形。他以带着醉意的双眼看着眼前这幕景象。“可是我……我连碰都没碰到他,我发誓没有。他一定……一定是自己掉下来的。”
“没时间耗了,洛斯。”他堂弟仕达跳起来抓住他的肩膀,将他自皮泰迪的尸体旁带开。“你必须离开此地,这回皮家的人非让你问绞不可。”
“可是……可是这只是意外。”
“有谁会相信?昨天晚上你们俩才在酒店起过冲突。老天爷!洛斯,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发誓说要他的命。”
“我喝醉了,我们只是闹着玩而已。”
“你酒喝得太厉害了,从早到晚都糊里糊涂的。”仕达鄙夷地说道。“你什么时候才会觉悟到,你喝酒根本没有节制,该死的!大家都听见你警告泰迪要小心,因为你会在他绝对料想不到的时候给他好看。”仕达最后以怀疑的口气结束这段激烈的教训。“就连我都不能肯定这是不是意外。”
洛斯用手指顺顺浓密的棕发,然后援搓额头。这真是疯狂,完全没有道理。他和泰迪只不过在比赛骑马而已。前一刻泰迪还和自己并骑,下一刻他就倒地不起了。
“可是我发誓……”他没有把话说完。
仕达说得对,没有人会相信他。他和泰迪决斗的事情才刚刚平息下来。他并不是存心开枪打他的,是抢走火了。毕竟他和泰迪小时候就在学校里认识了。他俩总是斗个不停,只不过都是开玩笑性质。他绝不会真的对泰迫不利。
上帝!要是没喝这么多酒,他知道自己一定可以把事情想清楚的。
“我该怎么办呢,仕达?”
他堂弟沉思地皱起眉头。“海峡里有艘美国船,看看他们愿不愿意多载个人。我们不说出你的真名,因为你无法公然以公爵的身分旅行。对,就是这样。我们送你到美国去吧!”他瞥瞥身后,随即催洛斯上马。“走吧,洛斯,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洛斯醉得东倒西歪,抓住马鞍稳住自己的身体。“可是我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他们还是会来找我的。”他无法清晰地思考,掌心在流汗。“还有蕾娜怎么办?我得去跟她说一声。”上帝!他根本无意伤害泰迪的。
“你千万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傻瓜。尤其不能告诉那女孩。别担心,我会负责料理这里的一切。等事情平静下来以后,我就会写信告诉你。”他回头望望草地上的尸体。“现在你赶快上这匹该死的马,我去把泰迪的尸体拖到树丛里,等会儿我再来埋了他。”
洛斯试着想出另外的解决办法,可是脑子里一片混沌。泰迪死了,而且是被自己害死的。仕达的计划似乎是唯一的可行之道。
“多亏有你帮我,仕达老弟,”洛斯爬上马鞍时喃喃说道。“你真是个好人。
第一章
一八八七年美国
费伯伦把信放在桃花心术书桌上,然后起身。他双手背在身后,走向窗口,沉思的眼神掠过法兹渥庄的草坪和花园,直到看见他祖父为止。
老人坐在轮椅上,膝头盖着毯子,肩上披条棕色的披肩,以抵御春寒料峭。他的发丝已全白,因中风而麻痹的双手打颤。伯伦望着的时候,老人忽然一阵猛咳。一名看护立即现身,过去照顾他。
伯伦转身背对窗口,他无法忍受看见祖父这种脆弱的模样。他记忆中的费洛斯是个老当益壮、性好冒险、精力充沛的男人。这个病痛缠身的白发老头对他而言是陌生的,不过却让他痛苦地了解到,祖孙俩能共度的时光已所剩无几了。
伯伦的父亲费彼得加入北军的时候,他才五岁,留在家中的祖父继续经营法兹渥铁工厂,使费家的财富更为增加。伯伦的父亲到南方去作战之后就没再回来,于是祖父洛斯便身兼父职。伯伦深爱这老人。
他深棕的眼眸又瞥向书桌上的白色信笺。如果还有什么能够让祖父活下去,那就是这个了。要是他们静待由律师、调查员和法院来解决,费洛斯绝对撑不到那一天。
你的代理人已和我联系……只想要还你们公道……好歹是一家人……避免费氏蒙羞……保护我们的女儿……代理婚姻……
随后他瞪视信末的署名良久。
法兹渥公爵费海顿。
这是骗人的,真正的法兹渥公爵就坐在伯伦的窗外。将近五十九年前,费洛斯被可恨的堂弟费仕达骗去了头衔。如今伯伦终于有机会在老人撒手西归前替他把头衔争回来。他自己并不在乎能不能继承爵位。继续待在纽约经营铁工厂他也照样心满意足,不过要是他能替祖父了结这桩心事……
他咒骂着把信扔到一旁。没错,海顿不是简单的人物。他知道真相大白后自己绝无胜算,但是他同时也知道费洛斯已病弱不堪。筹码握在他手上,他正尽量加以利用。
伯伦又从椅子上站起来,踱向窗口。看护推着他祖父的轮椅,要送他回房。
如果我不赶快采取行动,他就再也看不到霍克林府邸了。
这时他开始寻思那即将被硬塞给他的费家女儿,不知是何模样。她想必很丑,或是很肥,要不就是有别的毛病,否则早就该嫁给某个有钱的贵族了。不过可没人说他得和她长相厮守。毕竟费洛斯已经七十九岁了。在老人有限的余日,伯伦可以忍耐和那女孩一同生活,无论她究竟有何缺陷。他愿意不惜一切让祖父快乐地过完最后的岁月。
洛斯褪色的棕眸盯着炉火,然而他心中看见的却是过去,他经常回想起发现仕达的欺骗的那一天。
世琛和平常一样生龙活虎地走进书房。"祖父,我回来了,而且还替你带来一个惊喜,一个你的英国同胞。他是我同学,我带他回家度假。"
洛斯纵容地对小孙子微笑,然后起身向客人伸出手。
"祖父,这是皮诺尼。诺尼,这是我祖父费洛斯。"
"幸会,先生。"诺尼说道,握握老人的手。
"你姓皮?我年轻时在英国也认识一个姓皮的。"
诺尼抬头看看他,说道:"说不定我认识你的家人,先生。我觉得您有点像老法兹我公爵。你知道吗?这里和那栋府邸也有些相似,只不过小了些。"
洛斯僵住了。
"当然了,我在想你们可能是亲戚,这里叫做法兹渥庄,您又姓费。您和公爵是亲戚吗?"
"是的。"他突兀地答道。洛斯背向年轻人,朝椅子示意。"坐下,孩子们。"
不可能的,当然。皮诺尼和泰迪不可能有任何关系。泰迪是独生子,他死时他父母都已上了年纪。可是这男孩显然和霍克林府邸的费家人相识,或者至少听说过。
洛斯再度在安乐椅上就坐。"告诉我一些你家人的事吧,诺尼。我想看看我是不是记得你家的人。"
"我家的人可多了,费先生。我祖父有十三个孩子,每一个都尚在人世,我自己又有七个兄弟姊妹。"
"你祖父叫什么名字?"
"皮泰迪,第六任林登伯爵。"
洛斯感到额头一阵刺痛。"泰迪?"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皮泰迪?"
"没错。"诺尼笑了。"那么你真的认识他?太好了!这让我觉得好像回到家一样。"
"你祖父还健在?"
"请原谅我这么说,先生,我想那老战马大概永远也死不了的,他已经八十岁了,身体还和小伙子一样好。要他别骑马他都不肯。我伯父查理很怀疑自己是否会有继位为伯爵的一天,泰迪似乎打算比我们大家活得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