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然,她感到一片温热的湿濡,仿彿体内的一股活力不受控制地往外流失。她的心骤地一沉,颤着手猛掀起被子,身下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水明白地告诉她是怎么一回事。一时间,她无法理清头绪,怎么会这样?原本都还好好的呀!忽然,她想到小沙给她的那碗中药。
半晌,花弄笙终于忍不住大声悲恸地嘶喊出来,小沙欺骗了她。而她全心所系的一丝希望也落空了,她与蒙卡慕答相连仅存的一个生命哪!
“蒙卡慕答——”花弄笙绝望地呼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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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天空好暗,暗得没有一丝光采,连月光和星光都挥不去那分黯淡。
花弄笙背对着窗,卷曲在床上,空洞地望着墙壁。世间一切对她都没意义了。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活着,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自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一息尚存,让残酷的现实无止境地折磨她。
推门而入的声音唤不起她失落的心神,坐在床边的动作更令她没有回头探看的意愿。
小沙看着那背对着自己的曼妙身形,想起军医几个星期前所告诉他的话。
“沙中校,”军医替因流产而虚弱不堪的花弄笙打了镇定剂和营养剂。“她这身体起码要小心看护好几个礼拜才能稍稍恢复。”
他当时看着脸上毫无血色的花弄笙,不禁心生怜惜,一方面却又暗自为流产成功而得意着。他让军医每天来看花弄笙三回,二十四小时专人守候着她,不让有些许微恙出现在她身上。
现在,花弄笙依然赢弱,但与几个星期前的模样相比,确是健康多了。他感到十分满意,唯独她仍旧神色忧郁。不过,小沙并不担心,他相信花弄笙不久就会把从前的事都忘了,和自己重新开始。
想着想着,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要抚模那柔美的线条。但是一触及花弄笙的衣服,她就惊得弹跳起来,眼光充满愤恨。
“不要碰我!”她嫌恶地甩开他的手。
小沙读出她眼中的不屑与怨恨,不禁冷冷一哼,逼近她。“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我这么悉心照顾你,还不够吗?”
“你杀了我的孩子。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她往后退移,眼光满是仇恨。
“那不是你的孩子。”小沙扑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那是蒙卡慕答的野种,不要也罢!”
“住口!那是我唯一生存的寄托,你却把他扼杀了。”她死命挣扎着。“你放开我。”
“我已经等了很久了。”小沙将她压倒在床。“你不应该再让我失望。”
“你令我作呕!”她愤恨挣扎地推开他,慌乱中,从腰间抽出那把她从不离身的小手枪,对准小沙的鼻头。
小沙却有所准备地自衣袋中掏出一把东西,微哂着。“你开枪吧!少了这个,我看你怎么把人打死。”
花弄笙看着他把握在掌中的子弹抛到地上,不愿置信地用力把着扳机,却徒有几声“嚏、嚏”而已。
“你该相信我了吧!”他得意地看着她急惧的模样。“我怎么会重犯马伦库伦那个笨蛋的错误?让你留着一把枪在身边,还毫无所觉。”
“不要过来!”她拚命推拒着小沙扑压过来的身躯。
“弄笙,”他强将她拥抱入怀,亲吻着她因挣扎而扭曲的脸庞。“我这么爱你,你怎么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死命抗拒的花弄笙奋力摇头,一心要甩月兑他。
蓦然,“噗”地一声,电灯熄了。
“你看,弄笙,”小沙依旧紧抱着她不放。“连灯光都不愿打扰我们哩!”
“放开我!”花弄笙咬紧牙关,自牙缝中进出怒恨的语句。
“蒙卡慕答那野蛮土匪算什么东西。”小沙犹在自我陶醉。“我们才是天作之合,想想,我们俩都是汉人……”
门外突然传来的叩门声打断了小沙的话。“报告沙中校,发电机突然遭到破坏,怕是游击队的余党搞的。”
小沙踌躇了一下,终于放开花弄笙。“我马上回来!”说完,便推门出去,接着是上锁的声音。
花弄笙这才无力地吁了口气,泪水在这时才汩汩流出。老天到底要她忍受这样的折磨到什么时候?
就在她在黑暗中啜泣之际,陡然感觉有人用毛毯似的东西将她自身后包裹,自床上抱起。她的心一惊,本能地挣扎了一下,继而一想,到哪里都一样,反正蒙卡慕答已经不在了,而她也回不到堂妹花弄月的身边。心都不在了,身在何处又有什么差别。何况,她再也不想看见小沙了。
她没有挣扎地任凭被人悬空抱着,在黑暗中走着,她有如盲眼的人,随着抱住她的人离开房间,到任何地方。
不知何时,乌云已将天上的明月与繁星都密密遮蔽住了,她看不清方向,也不去管,只知道自己像是被放在马背上,马奔得很快,她身后的人将她抱得很紧,大概是怕她会从马背上跌落吧!
花弄笙沉沉闭上眼,她什么都不想管了。在这无可留恋的世界上,她只愿能在梦中与蒙卡慕答相会,最好永远都不要醒来。
就连身后传来莫名其妙的爆炸声,在花弄笙听来似乎都很遥远。她不愿去想那些与她无关的事了。
她只要能在梦中与蒙卡慕答相会,在梦中……与蒙卡慕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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硫磺的气味,温暖的泉水。
粗犷的蒙卡慕答却如此轻柔细腻地吻着她每一寸肌肤,如此温存爱怜地占有她的初次,就在这温泉岩洞里,他们缱绻缠绵着。就在那时她发现自己是如此深爱着
他……她的蒙卡慕答呀……
花弄笙不愿睁开眼,这梦中硫磺的气味如此浓烈,连温泉的感觉也真实得不像是梦,还是不张开眼的好!老天总算仁慈,让她与蒙卡慕答在梦中相会、回到从前。她不愿睁开眼,深知一睁开眼,所面对的,又会是残酷的现实。
在梦中多美好!她能安全地依偎在蒙卡慕答坚实温暖的怀抱中,什么都不用牵挂。她的眼角忍不住落泪,梦令她留恋,她实在不愿再醒过来……
有人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她不由得勉强自己睁开双眼,鼻中的硫磺味依然如梦中般浓烈,温暖的泉水……她怔怔地看着映入眼帘飘冒着白烟的池面,这是那个温泉岩洞。
这时,花弄笙才发现自己贴倚在一个健壮厚实的胸膛上,她缓缓抬起眼光,仰起脸往上望去,迎接她的,竟是那对她朝思暮想,以为只能在梦中相会的深邃瞳眸。她怔如木人,是自己还在梦中吗?
“睡觉也会哭成这样呀?”他对她莞尔一笑,指尖恋恋地在她腮边徘徊。
连那温柔低哑的声音听来也犹在梦中,花弄笙说不出话来,只能哽咽地望着他。老天对她太好了!一场梦完了,又接着一场,请千万保佑她不要醒。
“怎么不说话?”他俯身过来,眼中盛满道不完的柔情。
花弄笙迟疑地伸出手,颤着指尖轻触着他线条分明的轮廓。如狮鬃般的络腮胡,右眼角下有一道她未曾见过,淡淡的疤痕,那么,她不是在作梦了。
“他们……”她终于忍住抽噎,断续地说。“他们告诉我说……说你……他们骗我。”
她终于展臂紧紧揽住他的脖颈,立时泣不成声。
蒙卡慕答抑着发酸的眼眶,稳稳将她环住,脸颊不住地摩挲着她的发问。这样的拥抱,他期盼多久了?他的小百合!瞧她哭成这样的泪人儿,不知吃尽多少苦头,吞尽多少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