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典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事,走到沈万三这一桌,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来。
“沈万三,这是上路前有人让我交给你的。”
“哦?”他接过信。
“是谁的信?”谈昕问道。
沈万三一目十行,看完后递给了谈昕,谈昕沉不住气,边看边骂。
“这个彭泽宇,枉我们还担心他的安慰,原来这一切都是他使的诡计,是他向朱元璋递的密信,说三爷你家财万贯,对他威胁巨大……这个可恨的彭泽宇,居然还敢来信挑衅!”
“由他去吧,狡兔死,狗肉烹,他的下场也不会比我们好到哪里去。”
“可是、可是,我咽不下这口气,恨不得立刻回头杀了他!”谈昕气得双眼暴了血丝。
沈万三坦然道:“没有彭泽宇,皇上也会对付我。如今我该高兴才是,至少保住了人头。世人都说依法该杀的是那不法之徒,而不是不祥之民。如今我沈万三的不祥就是富过了头。”
说着他竟大笑了起来,全无被充军的寂寥,笑完后却又叹起气来。
“唯一遗憾的恐怕就是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砚织和朗儿了。”
谈昕知道主子的心思,“爷,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夫人和小少爷一定吉人天相。”
“是,总比跟我受苦的好。”
第9章(2)
正说着,突然茶铺外有马屁嘶鸣声。
“大家注意。”俞典警戒道,都道沈万三朋友不少,他最怕遇上劫人的。
有人从马上跳下,渐渐走进大家的视线。
“大人,是个女人。”俞典旁的官兵小声道。
“夫人……”谈昕望向沈万三,而沈万三也是一脸的复杂表情,又是担心又是思念。
来人正是罗砚织,她从海棠口中得知情况后便带着隽朗连夜骑马赶来,一个一个驿站寻找,今日总算得见良人。
“俞大人,我们上路吧。”沈万三最先反应过来,不顾脚上的疼痛,快快地越过罗砚织。
罗砚织似早有预料,抱紧了在怀中熟睡的朗儿,对俞典朗声道:“大人,请带我一同上路。”
“你在胡说什么?”沈万三气道。
罗砚织并不回头,继续道:“我乃沈万三的妻子,怀中是他的儿子,皇上的诏书说得明白,将沈万三一家发配辽阳,那么请带我们走吧。”
俞典愣在原地,看向沈万三。
“大人,她是我的下堂妻,而那孩子是个野种,与我并无关联。”沈万三一字一句道。
罗砚织不敢置信地回头,为了保全他们,他竟说出如此违心的话?
沈万三看着她,充满了矛盾,砚织,朗儿,原谅我。
“大人,请您明鉴,沈万三这样说只是为了保全我们。”
俞典被二人弄得一头雾水,当下喝道:“不许吵了,你们都是一面之词,谈昕,你说,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你的主母?”
谈昕在一旁抓耳挠腮,好不为难。
“谈昕。”罗砚织恳求道。
“谈昕!”沈万三更是着急。
“她……”谈昕转过身去,“她不是!”
沈万三重重叹了口气,罗砚织却扑上前去,抓住谈昕的后背哭喊道:“你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为什么?”
山高路远,罗砚织本就灰头土脸的装束现在看上去更加骇人。
“原来是个疯婆子。”有官兵调笑道。
一阵吵闹将隽朗惊醒,不明就里的他大哭起来,看到沈万三却急忙伸开双臂,嚷着要他抱,奈何沈万三充耳不闻。
俞典拔出佩刀,“把那个小孩抱来。”
罗砚织这才意识到气氛不对,“你们要干什么?不要动我的朗儿。”
但她哪里是两个官兵的对手,不一会儿隽朗已经在俞典的手里了。
“沈万三,既然如你所言,他不是你的儿子,那么他是生是死也与你无关了。”
“不不……”罗砚织抱住俞典的手臂,“大人,你放过我的孩子,放过他……”
朗儿被钢刀吓着了,这下反倒止了哭,只是愣愣地看着沈万三。
“沈万三,我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他是你的孩子,那么我就放他一马。如果你说不是,那么只有对不起了。”
“不要,大人,你杀了我吧,杀了我……”罗砚织泣不成声。
“来人,把这女人拉到一边去。”俞典正视着沈万三,“沈万三,想好了吗?”
“三爷!”此时此刻,谈昕也耐不住了。
沈万三的心中无限挣扎,原先以为自己的安排可以保全他们,奈何怎会变成今天的情况。他说是,那么他们便要跟着他受罪;他说不是,他的儿子即将人头落地……
“沈万三,我数到三……”
“不必了。”沈万三大步上前,一把抱过隽朗,“他确实是我的儿子,而她,是我的妻子。”
俞典将刀入鞘,“那恭喜你了,一家团聚。”
入夜,一行人夜宿破庙里,罗砚织将孩子哄睡后,打了一盆水为沈万三洗脚。当她替他拖鞋时,便见他咬牙忍痛。
“那么大的水疱,你还不声不响,水疱破了里面的脓血粘住鞋袜,难怪你那么痛。”罗砚织心疼道。
“等到结了茧子就不痛了。”沈万三笑道。
“你啊,像个大傻瓜。”
“你岂不比我更傻?”他无比怜惜,“连命都不要地跟来。”
她将脸一板,“我还没说你呢,说好的,我们要同生共死荣辱与共。到头来,原来我连谈昕都不如。”
“怎么会。我只是不想让你受累。”他模上她的脸,曾经的滑如凝脂,今日早被风霜吹皱,“是我害了你。”
罗砚织将他的手覆住,“答应我,以后不可以再丢下我们,不管是什么原因。不论到哪里,是生还是死,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便什么都不怕。”
“砚织……”沈万三的泪含在眼眶,重重地点头。
“大人,我看那女人不对劲啊。”官兵一路小跑向俞典报告,“我看她这几日高烧不断,还用白纱蒙面,恐怕得了什么脏病。”
俞典一言不发来到队伍中间,“她要不要紧?”他看向沈万三。
罗砚织头低低的,接口道:“大人,我没事,可以赶路。”
“没事?”俞典用力一扯,罗砚织的头巾被扯落。
“啊!”随队的官兵尖叫起来,“她不会染上瘟疫了吧?会传染,会死人的啊!”
队伍在荒山中停了下来,大家都离罗砚织远远的,俞典带着众人的意见来找沈万三。
“把她留在这里吧。”
“不行!”沈万三坚决道。
“你想跟她一起死吗?”俞典吼道,“你一定没见过染上瘟疫的情况,我见过!留下她,只会陪她一起死!大家都活不了!”沈万三紧抿双唇,不回答他。
“好,我来动手!”
“你敢!谈昕!”
谈昕急忙拦住俞典去路。
“你想造反?”俞典愕然道。
沈万三道:“俞大人,你应该知道我从没此打算。但如果你硬要加害内人的话,你们这些人恐怕都不是谈昕的对手。”
俞典恶狠狠地看了谈昕一眼,垂下刀,“沈万三,你不考虑别人,难道就舍得你儿子陪葬吗?”
沈万三身子一震,“俞大人,且留步。”
罗砚织挣扎着睁开眼,“他们想怎么处置我?杀了我吗?”
“你别乱想。”沈万三喂她喝水,但她已进不了食。
罗砚织用尽力气想将他推开,奈何却使不上力,“你别离我那么近,我怕会传染给你。”
“我不会走,我要留下照顾你。”
“留下?”罗砚织咀嚼着他的含意,“他们都走了是吗?朗儿呢?朗儿!”
“我让谈昕照顾他,他不会有事的。”沈万三月兑下外衣披在她的身上。
“你走,我不要看见你。”罗砚织哭闹起来,“你故意留下等死吗?我不要你陪葬,你走啊,走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