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他已年近半白,却和历代君王一样不减风流。黑白参杂的胡须标识出他的年龄;
瘦高的身形不失剽悍的气势,尤其那双锐利的眼眸带著领袖的威严。为了带领族人于这片土地长久屹立不摇,他总是战战兢兢,丝毫不敢松懈。
两年前,他听信宠妾的谗言,相信长王子有谋逆之心,于是另立她和他的儿子为未来储君。他和爱妾同气相应,一时狠了心,竟把自己的长子遣送到月氏国当人质。
事后两国发生战争,匈奴和月氏开战,月氏愤怒之下,意图杀害当人质的匈奴王子,如今王子生死未卜……莫也顿单于一思及此事,向来精悍稳重的神情,竟也浮起一种不安的阴影,仿佛长子的魂魄在向他呐喊控诉……“大王,还是没有消息。”迎亲使者哈鲁伊斯,报告著这几天来相同的回覆。
“只是一个突来的沙暴,就让你们把人弄丢!”虽然是天候所致,莫也顿认为迎亲人员也有失职之嫌。
“属下失职!属下该死!”哈鲁伊斯自觉难辞其咎,他费心保护的公主竟因沙暴而失踪,此事关系重大,他早有随时接受惩罚的心理准备。
“就算翻遍所有匈奴之地,也要把莲香公主找出来!”莫也顿愤怒地再次下达命令。
“是!”哈鲁伊斯又衔命离去。
几年前,莫也顿单于尚未归顺汉朝时,汉朝与匈奴的战事绵延不断。匈奴那群剽悍的侵略者会侵入边塞的乡镇,掠夺村民的牲畜和谷物,并把女人占为己有,无用处的人即加以杀戮。
所以汉朝百姓视匈奴兵为魔鬼,极度排斥和痛恨他们,把他们当作不具人性的禽兽,可说是带著憎恶和愤恨的心面对他们。
几年后,汉军出了几位有名的大将,重挫了匈奴的锐气。之后匈奴的单于求和,才使两国相安无事和平至今。这其间当然不乏以汉公主和亲联姻,增进两国之间的和谐和情谊。
此刻莫也顿单于在毡帐成日惶惶不安。人是在他们匈奴丢的,他不知要如何向汉帝回覆,加上白白损失一个汉室美女,他心里就是不舒坦。
“大王,西北方森林地带约十五里处,发现一可疑人士,现在正和几名精兵们周旋。”一名卫士惶急的报告此事。“何方人氏?”单于对任何入侵者都很慎重。
“尚未确定,我一得知消息即立刻回来禀告大王。”
“备马,我要亲自去看看。”莫也顿感到讶异,能单枪匹马和匈奴精兵周旋许久的,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于是他亲自率领数骑兵赶到西北方地带,他倒要看看那人是何方奇人异士,竟能和强悍的匈奴军相抗衡。
莫也顿到达时,众多匈奴兵早已和那人僵持许久,那人临危不乱、不把他们看在眼里的威懔气势,震慑了那群在匈奴军里面一向自以为傲的精兵。
“原来……是你?”乍见来人,莫也顿复杂的心绪辗转著,他既喜且忧。原以为他已客死他乡,如今亲眼目睹他仍完好的立在眼前,长久以来内心的自责才完全释然。
“这些日子可好?”
“拜你所赐,当然好!”语气带著冷讽的意味,还有旁人听不出其中所挟带的恨意。
匈奴兵们见单于对此人寒喧和客套,个个无不面面相觑,满怀疑惑,于是统领率先询问:“大王,他是……”
“他是长王子,你们未来的大王!”莫也顿立即为他们解惑。
“原来是大王子,属下刚才诸多失礼,罪该万死!”统领马上谦卑地俯首道歉。
所有匈奴将士皆热情的立刻高喊出声:“欢迎大王子回营!”
“我不是!”拓都罗多不屑地反驳,他不稀罕这种虚伪的表面功夫。
“你!”莫也顿的脸色顿变,他这儿子竟然当众给他难堪,这种桀骛不驯的脾气一点都没变。“你对父王误会很深,我们需要好好谈谈。”心存歉疚的他只能采取低姿态。
“是吗?为了你个人的私欲,牺牲一个儿子算什么?”拓都罗多极尽挖苦之言,他无法对一个狠心的父亲和言悦色。
“我知道你一时无法释怀,但事实上不是你想的那般,再怎么样你也是我的亲生儿子,我怎么可能对你……”他失去了平日的威严,以一个慈父的态度想对他好好解释。
“只要藉月氏国之手,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取我的命,然后就可以高枕无忧,做你想做的事!”他冷冽的瞳眸犹如寒冰。
“攻打月氏国是不得已的,在这之前我也曾派人先去救你回来,谁知派去的人竟无消息。原以为你已命丧月氏国,这段期间为父内心也不好过……”莫也顿喟叹著。
拓都罗多根本不相信他的话。说得倒好听,三言两语就想让他相信!这次若不是月氏的月牙公主助他逃走,他早就命丧黄泉,哪还能在此看他作戏?
案亲听信小妾的谗言,这是不争的事实,否则为何偏派他这个对王位最具威胁性的人去当人质?他难道不知在干戈不息的西域诸国,当人质是随时得赔命的吗?
这是借刀杀人之计!如此,他和得宠的后母就能高枕无忧的,让他们的儿子继承王位。
他恨父亲的无情,竟然为了一个小妾,联合起来欲铲除他而后快,这样的父亲如何能让他心服恭顺?
“你是在为自己犯下的错误圆谎!”他毫不避讳的指责父亲的不是。
“这是为人子应有的态度吗?”莫也顿一开始的谦让是基于歉疚心理,无奈儿子的态度始终强硬,还在众将士面前评论他的不是,叫他这张老脸往何处摆?
“为人父亲就能将自己儿子置于死地?”拓都罗多的愤恨有增无减。确定父亲下令攻打月氏时,他的内心就彻底对他失望。
莫也顿根本不把他的死活当一回事,也许他早就处心积虑的想除掉他,而这是一个多么难得的机会。
“先回去毡帐,我们父子俩需要好好谈。”再和他谈下去,这些部将将会如何看待他这位威震四方的匈奴领袖?
“回去?”拓都罗多冷讽道:“不会又是另一个陷阱吧?”
“拓都罗多!”莫也顿愤怒了,他一再的让步,儿子却得寸进尺。“不要看低我的人格!”他大声斥喝。
“这似乎值得研究。”他不火不徐地反唇相讥。
“怎么,不敢跟我走?”莫也顿用激将法。
“我要是贪生怕死,今天就不会回来了。”拓都罗多率先调转缰绳,往单于庭的方向驰去。
“有种!”语气有一抹赞赏,这才是他莫也顿的儿子。???单于庭宽阔的毡帐中,只有莫也顿和拓都罗多两人相对而坐,冷肃的空气中,有种不可预料的紧绷氛围。
“看来你对我的误解太深了。”莫也顿先打破沉寂叹著气道。
“你应该没料到,我们还能再见面吧?我的出现是否带给你极大的不安?”拓都罗多从一见到他,语气尽是嘲讽之意。
对了心想致他于死地的父亲,他的态度如何能和善?
“见到你平安无事,我高兴都来不及了,你怎能如此说我?”莫也顿大概也预料得到他会对他这般敌视。
“你有众多儿子,会在乎我一个吗?”拓都罗多阴沉道。
“我曾派人要援助你,无奈都没有你的消息,事后我仍努力的在寻找你的下落。”
莫也顿只是想表示,他这个做父亲的确实尽饼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