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娜则是缩在墙角,离柯焰远远的,她被骂得泪流满面。
“我跟你说过,不要抽烟,尼古丁会消耗你体内的维他命c,让你的皮肤过于干燥,这会减缓伤痕复原的情况。”楚依人说道,迅速走上前去,拿起柯焰面前的烟,毫不留情的丢到窗外。
喜娜以崇拜的眼神看着她,像是看见胆敢与狮子抢夺食物的勇士。
“喜娜,我说过不要再把烟拿给他的,以后别再犯了。”楚依人叮嘱着,拿出手帕给年轻女郎擦干脸颊上的泪痕。
“但是柯先生很坚持,他很生气,所以我……”喜娜委屈的扭着手帕。她也不想违背楚依人的交代,但是柯焰的脾气暴躁得让她害怕,她不敢不遵从。
柯焰的手几乎在同时往前伸去,想抢回得之不易的烟,虽然他这些年来训练出的知觉,有着惊人的敏锐度,但是没有了视力协助,动作自然慢了半拍,当黝黑的掌覆盖上桌面时,烟早被楚依人扔到窗外去了。
他愤怒得青筋微露,双手紧紧的握拳,像是期待要握住楚依人的颈项。“把烟拿给我,你无权干涉我,那是我的自由,就算我得肺癌也不关你的事。”他用手爬过凌乱的黑发,在愤怒的情绪下其实掩盖着绝望。“该死的,我不需要恢复,根本没有那个需要,就算是恢复了又如何?那不能改变什么。”他暴躁的吼叫着,声音回荡在石屋内。
“我当然有权干涉你,我是你的医生,还曾经花费很长的时间,把你从死亡边缘救回来。我可不愿意看见好不容易救活的人,自暴自弃的抽着烟,只求尽速死去。”楚依人回头看了浣纱一眼,“你说,我怎么会认不出来呢?你们遇到事情所做的反应如此相似,只是比较起来,你理智多了。”
喜娜因为看见浣纱而惊呼。她紧张的看向柯焰,害怕他的脾气会再度被点燃。就是因为在海边见到浣纱,所以柯焰回来后突然变得愤怒,强迫她拿出藏起来的烟,然后坐在阴暗的起居室里沉默的抽着烟。
柯焰的身体变得紧绷,像是蓄势待发的弓弦,任何轻微的触碰都会激发他激烈的反应。被愤怒淹没的心,因为楚依人的话而狠狠的震动着,他期待着却也恐惧着,深怕那个跟随楚依人回来的,会是他思念得太久的女子。
只是,就算她不出声,他也能感受到她站在那儿,在他失明后,其它感官变得极度敏锐,他不依赖双眼,血液里另一种直觉反而觉醒了,他的行动敏捷,甚至看不出是眼盲的人。
而属于她的气味,就是他记忆里一再重温的美好,他不断的想起她,用那些记忆来折磨自己。
他险些冲动的走上前去,想触模她的脸庞,感受她娇女敕的肌肤,以及光滑如缎的发丝。关于她的记忆,深深的烙印在他的脑海中,他想起她温润的唇,以及欺霜赛雪的肌肤,美好的身段与他一同翻腾在凤家主卧室的宽大床铺上,他的黝黑肤色,衬着她雪白的肌肤……
想到先前她在悬崖边缘见到他时,纤细的肩膀在他的掌握下僵硬。他的动作倏地静止,无法再靠近她。
她是否对他的模样感到恐惧,或是厌恶?他没有勇气去求证,知道她的答案仍能轻易的摧毁他的理智。
“滚出去!这间屋子不欢迎客人。”他粗鲁的吼着,抗拒着用手遮住脸孔的冲动。
那些伤痕仍在,除了蜿蜒在黝黑的肌肤上,也戕害了他的心。
浣纱有些诧异的看着愤怒的他,几乎认不出那张因怒火而扭曲的脸庞,是属于柯焰的。记忆里的他始终冷静,就算是动怒,也能够控制情绪,维持着优雅与礼貌的态度,轻易的反击对方。但是眼前的他,暴躁而无礼,粗鲁得让人皱眉。
“柯先生,不论你欢不欢迎,我都必须留下。我花费六年的时间,好不容易找寻到你,可不会轻易就被你的几声咆哮吓退。”浣纱缓慢的开口,用疏远的口吻说道,视线没有离开他的身躯。再度看见他身躯上的伤痕时,她的心其实在颤抖着,冷静的面具险些要崩溃。
明明是恨着他的,她又何必在乎他经历过哪些可怕的灾祸?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难道那些恨竟如此微不足道,他身上的伤就足以抵偿他对她所做的伤害吗?她怎能轻易遗忘他的欺骗?
“回台湾去,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我不需要再忍受你。”柯焰的语气尖锐,只求快生将她赶出屋外。他承受不了这样的痛苦,感受她站在那儿,猜测着她的反应,拚命的克制着上前拥抱她的冲动。苍天可鉴,这样的折磨简直会要了他的命。
浣纱淡淡一笑,笑容里有几分的哀伤。“原来在六年前,你只是在‘忍受’着我,也难怪在我父亲去世后,你会迫不及待的逃开。”他的用词轻易的伤害她,而伤害已经太深,她的痛楚有些麻木。她将双手轻覆在胸前,想用这个动作给自己一些勇气。
她不再是幼稚的小女人了,他的言语可以伤害她,却不能打败她。这些年来独立撑起凤氏,她经历过太多的风浪,但是那些事件的冲击,都比不上他给她的伤害。
柯焰的身体僵硬住,薄唇冲动的张开,因为听见她话语里不经意流露的悲哀而自责着。真相凝聚在舌尖,几乎就想要冲口而出。他是多么想要告诉她,但是埋藏得太深远的自卑,让他将那些话语再度吞回吐中。
“我不想跟你讨论那些陈年往事,请你马上离开。”他对着空气挥动双手,激烈的想吓退她,失明的黑眸里充斥着懊恼。或许让她恐惧也是好的,至少她会恨着他,不会厌恶或是怜悯他。
浣纱缓慢的摇头,远远的看着他。“我不会轻易离开的,我还有事情必须问清楚。”
她的眼神里有着坚定,站在原地仰望着他。“柯焰,你无法吓退我的。”她静静的宣布。
他双拳紧握着,宽阔的胸膛因为喘息而起伏。他愤怒着,却又无能为力,她的出现让他措手不及,原本沉静的心徒然变得波涛汹涌,脑海中不断浮现过往的景象。
楚依人始终站在一旁,安静的整理着干燥的迷迭香,将香料捆扎成束。当屋内的气氛僵硬凝滞时,她优闲的抬起头来,语调轻快的说:“站着谈话多累啊,你们到餐桌旁等着,今天我刚采收了这一季的迷迭香,还买了新鲜的羊肉,我去厨房准备,你们就边用餐边叙旧吧!”她的眼里闪动着温和的笑意,轮流看着情绪紧绷的两人。
“我很乐意。”浣纱礼貌的回答,顺着楚依人的指示,率先往餐厅走去。
柯焰知道情况已经不是他可以掌握的了,此时的浣纱似乎与昔日不同。虽然不能亲眼看见,但是他感受得到,她不再幼稚任性,也不会被情绪左右,即使面对他的尖锐言词,也始终坚定而平静。
六年的光阴,虽然不够让他彻底死心,却已经足够让任性的浣纱学会如何独自面对一切。
“随便你们!”他粗鲁的说道,往前挥动着手,皱起眉头喊着:“喜娜,过来扶我。”
喜娜诧异的瞪大眼睛,站在原地愣了半晌,在柯焰又吼了几句后才连忙上前,笨拙的搀扶着柯焰。这项命令十分的反常,让她在反应时略显迟钝了些。
柯焰虽然已经失明,但是自尊心极强,别说想搀扶他,他根本不让旁人触碰,宁愿在摔跌中模熟屋内的摆设,靠自己的记忆在屋内行走。他的直觉在失明后变得敏锐,甚至在屋外他都能行走自如,完全不需要协助,行为举止与其他人无异。他甚至可以自行点烟,虽然在尝试的时候,差点烧掉半间屋子,但他还是凭着惊人的毅力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