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居住在悬崖石屋里的男人。”楚依人神态自若的回答,深邃的眼迎向浣纱的,带着几分笑意,更带着几分的思量。
两人的周围有不少人围观着,东方女子在此处本就少见,更何况两人都美丽得让人一见难忘。小镇虽然排拒外来者,但是对浣纱的美丽也留下深刻的印象。许多人好奇的张望着,不明白这位突然到访的东方美人,为何会因为楚依人的话语,而有着激烈的反应。
浣纱的脸色变得苍白,不敢置信的摇着头,“你不该知道我认识他的,你在台湾的那段日子里,我不曾提过关于他的任何事情。你只待在我的住处,而在那里不会有任何人敢提起他。”
“的确,在台湾时我是不知道你跟他之间的事,但是却直觉的知道,你们之间有着联系。”楚依人接过店家主人赠送的番红花,以希腊语跟对方道谢。
“我不明白。”浣纱的手轻覆在胸前,感受那里激烈的心跳。
楚依人帮她治疗时,柯焰已经离开一年有余,他们之间还会有什么联系?她将凤家里所有属于柯焰的东西摧毁殆尽,不留下任何痕迹,为何楚依人还能那么笃定?
莫非,在她没有注意的细微处,还留着他的烙痕?
“因为气味。我在你们身上闻到同样的烟草味,而那种烟草的产量极为稀少,且气味特殊,若非订购根本买不到。”楚依人将番红花交给浣纱,示意她跟上来。
浣纱像是受到牵引,别无选择的跟着她往小径上走去。她记得这条路,是到达悬崖石屋的唯一道路,前不久她才经由这条路走去,在海边看见了他。
“那烟草是古巴一间厂商特别制造的,长期供应给凤家。”她缓慢的说道,鼻间彷佛又闻到那阵熟悉的烟草味。凤家的两代男主人,甚至包括她在内,都曾经是那些烟草的俘虏。
“所以我的猜测十分正确,不是吗?”楚依人弯唇微笑。
她们在小径上走着,阳光穿过浓密的树林,洒落在两人身上,在冬季里,就连阳光也略微寒冷。在树林的深处,有着水光的反射,隐约还可以听见潺潺的流水声,悬崖旁的冷泉源头,不分四季的流出约摄氏四度的冰冷泉水,环绕整个岛屿,提供居民各种用途。
林木看来很具浓密,小径的两旁都像是甚少人迹的出境。
楚依人娓娓诉说着几年前的过往,她猜出这两个人之间的牵连,却没有想过两人之间真正的关系。“当初我遇见柯焰在先,而遇见你在后,虽然怀疑你们有关系,但是身为医者也不好多说。如今又在这个岛上见到你,推敲起来答案不是很明显吗?你是为他而来的。”
“你遇见他在先?”浣纱瞪大双眸,焦虑的握住楚依人的手,番红花摔落地面,干燥的花瓣从纸中散落,在小径中散成漫天的花雨。
“那你应该知道他身上的伤痕,以及他的失明是因为什么而起的。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受伤?当初伤得重不重?”源源不绝的问题从她口中倾泄,她被心中的焦急驱赶着,无法克制的询问。
她无法不问,关于他的一切,始终左右着她的情绪,从六年前就是如此。她不是恨他吗?为何还会如此焦急的关怀他?
楚依人意味深长的看了浣纱一眼。“他出了一场可怕的车祸,车子失控撞上安全岛,之后爆炸燃烧,路人们奋勇救出他,但是他已经伤得太重。我最初见到他,是受人之托,将他从死亡边缘救回来。”
“他的身体现在无恙吗?”浣纱颤抖的询问着,无法想象当初他是受了多大的伤害。
她还记得,在他的黝黑肌肤上蜿蜒的疤痕,看来怵目惊心。
楚依人没有立即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浣纱,半晌后略略朝前方不远处的石屋偏头。
“我想这个问题你该直接问他,毕竟他是我遇过的病人中,脾气最暴躁激烈的,配合度极低。或许你问出的答案,会比我这个医者还多几分真实性。”
“我不久前在海边见到他了,他气愤得几乎要将我推下悬崖,很显然并不欢迎我的出现。”浣纱轻咬着唇,在离石屋不远处停下脚步。
从他的反应里,她清楚的感受到他的排拒,她的出现似乎让他狂怒不已。柯焰是不愿意她看见他满身的伤痕,以及此刻的狼狈模样吗?还是为了先前的遗弃,没有颜面见她?
楚依人的微笑里带着谜团,彷佛看穿了某些旁人尚未看穿的秘密。“你千里迢迢的前来,一定有问题要好好的跟他谈谈,何不就趁着用餐时间,让我为你做些好菜,你也好跟他叙叙旧。”她提议着,而后不容反驳的握住浣纱的手,笔直的往石屋走去。
浣纱没有反抗,只是怀着忐忑的心,走入那间石屋。在打开木门时,属于记忆深层的气味迎面而来,她像是坠入过往的岁月里,某种水雾悄悄的瀰漫眼前,她狠狠的眨动双眼,将水雾逼去。她已经不再是六年前脆弱的小女人,这些年来她学会了坚强。
只是,她怎么也无法明白,为何几年来的坚强,会在接近他时,徒然溃败流散。她应该是恨着他的,但为何在想起他时,心里就有隐约的疼痛?
冰冷刺骨的海风吹拂着石屋四周的迷迭香,淡淡的香气,属于记忆,也属于那些未被实践的诺言。
石屋看起来建筑年代久远,在主屋里还有信道,可以到达一旁的几处小屋内。小屋有着不同的用处,例如储藏与烹饪等,其中一栋小屋,引人冷泉成为一池冰冷的泉水,供给屋内的人沐浴,却也为石屋引入冰冷的寒气。
主屋内的陈设很简单,原木的桌椅都被固定在墙边,走道比一般的家庭略大些,看得出是为了失明的柯焰特别安排过。不知是否是光线的缘故,阴暗的石屋内感觉比外面还要寒冷,厚重的窗帘覆盖在窗棂上,遮蔽了阳光,看来幽暗而诡异。
浣纱缓慢的走进石屋,手覆盖在冰冷的墙上,有些诧异的观察着。她一直以为柯焰用着从公司窃得的巨款,过着优渥富裕的生活,毕竟那是一笔惊人的款项,而柯焰并不是会亏待自己的人。
但是眼前所见的与她想象中相去甚远,他如今所居住的环境,根本无法与凤家相比。
她的心微微地抽痛了,埋藏得许久的痛苦又再啃噬。难道为了离开她,他宁可过这样简陋的生活?
“不是很豪华,不过还算过得去。在我刚到这里时,屋子里的东西更简陋,陈旧而布满尘埃,只有喜娜一个人在照顾柯焰,而她又娇弱胆小,一遇上柯焰发脾气时,就站在旁边手足无措的哭泣。”楚依人解释着,率先走入起居室。
还没有接近起居室,就可以听见柯焰愤怒的吼叫声。那低沉的吼声带着强烈的怒气,还有深深的无奈,声音充斥在整间石屋内,像是某只被困住的猛兽,只能在牢笼中发出垂死前的哀鸣。
“该死的,滚出去这里!”巨大的吼叫声中,夹杂着女性惊慌的低泣声。
起居室内也是一片阴暗,厚重的窗帘遮蔽了光线,让原木的家具隐藏在黑暗中,大量的烟雾瀰漫在室内,连空气都浑浊不堪。
楚依人叹了一口气,很熟练的走到窗前,拉开厚重的窗帘,而后将窗子推开,好让新鲜空气能够流入室内。
柯焰坐在木椅上,黑发凌乱着,黝黑的面容上有着激烈的怒气。他的手中夹着点燃的烟,不时将烟举到簿唇边,呼出大量的烟雾。在烟雾笼罩下的脸庞,像是地狱里的恶魔,看来有着让人胆怯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