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轻颤着,靠入他的怀抱里,感受他胸膛上的温度。
“京城里的人还是不愿意放过我吗?”她叹息着,不明白那些人为何要苦苦相逼。
“他们不愿意松口,流言已经遍布京城的每个角落。以程先生为首,不少文人联合起来要求朝廷制裁仇夫人,甚至还有不少诗作与话本里,都在暗指着夫人的事情。”雨娘说出在京城里转来的一切。关于芙蓉的事情,在京城的各处流传,男人与女人都在咒骂着她,但是在私心下,男人垂涎她,女人嫉妒她。就因为私心,所以那些人更不愿意放过她。
“我不明白,我不曾做过任何事情,众多罪状里,我只是再嫁。但是再嫁并不是罪大恶极啊,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芙蓉摇摇头,难以明白。
“主要是因为卫府的态度,卫府认为他们一门的贞烈节妇,不应该有再嫁的事情发生。
再者,也因为怕当初逼着芙蓉殉夫的事情东窗事发,所以恶人先告状,到处哭诉着,散播那些言语。”茶蘼解释道,眉心打着结。她听见那些流言愈演愈烈,却没有办法制止。众人若相信积非成是,那么怎么解释都没用。
“诉说关于芙蓉流言的,是卫府的大媳妇杨月季。她亲自前去找程先生,之后在高官之间走动,据说不少文人被她恳切的态度感动。”贵爷有些不以为然,搧着折扇挑唇冷笑。
“朝廷里不少人也被感动,直夸她是难得的节妇,深明大义,已经传旨下来,要替卫府兴建一座牌坊。”都说牌坊是纪念贤德之人,但是说穿了也不过是朝廷与高官之间的上下欺瞒,互相博取名声的手段。
“大嫂为什么要处处逼着我?”她不懂,只记得在汴河之畔,月季的眼神如此可怕,彷佛要将她碎尸万段。还在卫府时,月季与她感情虽不亲密,但是还维持生疏的礼节,当她再嫁之后,所见到的竟是宛如恶鬼般的表情。
“你在卫府里跟她起过争执?”雨娘问道,其实已经隐约有些明白。
芙蓉摇头,双手因为他体温的熨烫,不再如冰般寒冷。“没有,她在卫府里十分和善。”
“她或许贪慕节妇的名声,再加上程先生对再嫁之事的反感,当然会听信杨月季的说辞。而程先生又是一介学者,文人们自然会信服他所说的话。”沈故宇蹙眉说道,难得见到他有正经的模样,显示事情已然十分严重。
“学者就能无情的逼人生、逼人死吗?在那些文人眼里,人命还比不上礼法重要?”仇烈开口道,低沉的嗓音里有着愤怒的情绪。
必于程先生的事迹流传得很广,有人说他做事一板一眼,永远自持而冷静。还有人传说着,曾在隆冬时分,有学生站在门前,因为遵守礼法,不敢唤醒熟睡的老师,站在大雪中等待老师醒来。众人传为佳话,仇烈却只觉得可笑,为了礼法而冻坏双腿,得到的是什么?
“别小看他们,朝廷里的高官以文人占多数,他们早就看你不顺眼,有意与你为敌。芙蓉的事情会成一个借口,逼得你必须作出决定。”贵爷轻描淡写的说道,眼光却变得严肃。
他听见的那些流言已经太过严重,甚至有人谣传要逼着朝廷卸去仇烈的官位,惩治他执意保护那个人人口中咒骂的婬妇。
“我已经说过,我会保护属于我的一切,他们绝对动不了芙蓉。”仇烈沉稳的迎视好友,眼中尽是坚决。
一生通常只追寻一种相属,若是寻到了,怎么能够放任她离去?他是个粗人,不晓得甜言蜜语,更不晓得该怎么形容她在他心中的重要。只能用行动保护着她,不让任何人伤害她。即使这样的守护必须奉献上他先前的一切,他也不后悔。
“即使要付出相当的代价?”贵爷询问着,知道怎么劝说也没有用。那些文人倘若再这么苦苦相逼,朝廷将会失去一名骁勇善战的将军。他有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位居高位却没有实权能够帮助好友,只能在一旁惋惜。
“我相信芙蓉值得我这么做。”他毫不避讳的回答,紧握着手中的柔荑。
芙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眼中陡然有着水雾,让她看不清他的容貌。心是深受震撼的,因为他的一言一句而柔软,知道他是如何真诚的对待她。
她的唇儿有些颤抖,也顾不得四周还有其它人,就将头靠在他的胸前。蓦地,有种生离死别的情绪瀰漫她脆弱的心,一种清晰的意念逐渐成形,她明了他对她有多重要。
或许在初见的那一刻,当他为她挺身而出,握着她受伤的手,低语着不会伤害她时,她的心就已经沦陷。
“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她喃喃低语着。
多么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当她来到他怀中,所带来的竟是一个又一个扯不断的流言纷争,他的接纳更显得珍贵。
“我没有那么容易就被击倒的。”他的语气如谜,没有详细的说出一切,也用眼神制止其它人继续诉说。他不要她担心,不要她以为那些事端全是因她而起。
仇烈揉揉她的发,缓慢的站起身来。“我送你们回去吧,若是被那些文人发现你们来到仇家堡,必定又会传出难听的流言。”他示意众人跟着他离去,还有详细的事情必须讨论,但是他不愿意芙蓉在场。
“才坐这么一下,就急着赶我回去?反正我不怕那些人说些什么,就让我再多坐一些时间吧!”贵爷皱眉,还不愿意离开。
“流言虽然伤不了你,但你也必须为雨娘想想,她居住在市集里,要是被波及可是不得了的事。”沈故宇缓慢的说道。
“我早要她搬到我那儿去,是她不愿意的。”贵爷不悦的说,瞪视着雨娘。他有时候实在受不了雨娘的脾气,但是偏偏又舍不下她,她是他这一生中少数几个难以掌控的女子,而如此更增添了她的魅力。
雨娘耸耸肩,睨着贵爷,眼眸里闪过一丝奇异的神釆。“我才不愿意到你那儿,与你那群妻妾窝在一起。”她站起身来,随着仇烈走出亭子,将贵爷拋在身后。
斌爷一边咕哝着,一边还是乖乖的跟了出去,手中甩着折扇,又气愤又无奈。
“你不一块儿出去吗?”沈故字的视线落在茶蘼身上,声调有些奇怪,没有称呼她的名衔。
他专注的看着一身华贵衣饰的茶蘼,没有上前,但是那眼光太过奇特,彷佛怎么也看不够。在善于调笑的外表下,其实掩盖着比一般人缜密的心思,他真正的意图被掩盖得很好,等待着某个时机爆发。
茶蘼避开他的视线。“我要跟芙蓉说些话,等会儿会有仆人送我回去。”她紧绷着嗓子,声调冷淡而疏远。
沈故宇又看了她半晌,那眼光明亮得有如晨星。许久之后才转身离去,在转身后隐约传来些许听不真切的叹息。
直到他转身后,茶蘼才敢将视线投注在他的背影上。紧握着手中的手绢儿,她的手有些颤抖,一如她的心,明知不可以,却仍旧有几分的悸动。
“姊姊?”芙蓉看她半天难以回过神来,忍不住询问着。
茶蘼这才转过头来,原本挺直的双肩陡然间颓下,冷静的伪装在此刻褪去,只剩下几丝的软弱。她的手还有些发抖,因为在刚刚僵持的气氛里,知道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的举动。
“我没事的。”她保证的拍拍妹妹的手,却不由自主的叹息。真的是没事吗?当平静的心正在经历着最激烈的震荡,她竟还能自欺欺人。她用手绢擦拭着脸庞,湘绣压边的袖子些微滑落,露出手腕,洁白的肌肤上赫然有几处严重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