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成不行,今天一大早,他们还差人到山下将刘大夫请上来。”朱家大汉说道。
“真的,小媳妇一进来就要守活寡……”最爱道人是非的葛家大妈说道。
“你呸!臭婆娘,少在大喜之日出秽言,讨不吉。”金老爹丢她一个大白眼。
“我说的是实话……”
“呸!呸!”
从早上争到下午,随著吉时将近,众人既紧张又好奇、从山下请来的吹鼓手都都闭著眼坐在墙脚打盹。
突然镇口有人跑过来嚷道:“见著了,新娘子来罗!冲喜新娘子来罗!”
顿时!整个王家庄院起了骚动,吹鼓手忙不迭爬起来,手忙脚乱开始吹着曲子,王家长工立刻燃起鞭炮。
僻哩啪啦的声音震天价声,和著吹鼓手李著四季相思的调子。开始闹起来,总算有办喜事的模样。
王家老太爷在儿子牵扶下,到厅堂上坐好,王耀邦及郑氏则随侍一旁。
在村中小孩簇拥之下,陈老爹拉的人力车,叮咚叮咚来到王家门前。
穿著大红大花的媒人婆,上前将新娘子扶下车来,原本一直等著的三姑六婆更是争相挤向前,对小新娘子评头论足。
“哟!好俊的丫头。”从红纱下窥见新娘子的面容,立刻引来众人的惊艳。
“可不是吗?瞧她那身细致的皮肤,白得像萝卜。”吴家老姑妈啧啧称道。
“什么萝卜,真不会说话,是豆腐,那种女敕白豆腐!”
“瞧瞧那小嘴,红得像鸡冠花!”
“去!去!只听人家说过樱桃小嘴,没听过用鸡冠花来形容。”
“……”
君莲低著头,一颗心跳个不停,心里害怕得要命,但她力持镇静,这里没有她娘家的人护著,只有自己。
随著媒人婆来到厅堂,在尚未明白整个情况之前,就已被人扶下跪著。
“拜!”
她依言跪拜,直到抬起头来,才明白拜的是王家祖宗的牌位,之后再向王家长辈亲族跪拜,这段过程中,新郎完全没有出现。
难道他真的病得如此严重?连起身行礼亦不能?她心中有著极强烈的不安?
她的困惑很快就得到解答,因为一行完礼,她立刻又被众人带到弥漫著浓郁药味的房间。
头上红纱卸去,媒婆的睑出现在眼前,说了几句吉祥话便退了出去。转眼间—整个房间就只剩下她和病床上的夫婿,自此,迎娶仪式算是完成,现在他们要让新嫁娘待在新房中伴著新郎,好将喜气传给新郎。
经过这么一连串紧凑的仪式,整个脑袋都还昏昏沉沉,一时间,竟分不出东南西北。
已经结束了吗?
她困惑地望着四周,然后视线落在床上,上面躺着一个长得极为俊秀,但面容枯槁、苍白的男人,紧闭著双眼,动也不动,有那么一会,她觉得他好象死了般。
她吞口口水,慢慢靠向他,轻探他的鼻息。虽然微弱,毕竟还是有的,她松了一口气。
这人……就是自己的夫婿……
无来由地,一阵莫名的恐慌立刻攫住她,难道,她要跟这个躺在床上的病人绑上一辈子?
她咬紧下唇,拚命喝令自己不准哭、但泪水还是不由自主地掉下来。
“你……你是谁?”床上传来极微弱的声音。
她猛地一震,睁开眼睛望向床上,王书尧已经醒了过来,正困惑地望著她。
“我……我是你的……媳妇。”她嗫嚅的说道。
媳妇?他昏昏沉沉的,一时无法理解意思,以为只是跑进他房间的邻家小孩。“小妹妹……能不能让我喝口水,我……口好乾呀!能不能让我解……解渴?”
君莲连忙为他倒水,小心捧著杯子,拿到他旁边时,却发现他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她咬咬牙,反正已是自己的丈夫,也无需避嫌。
她小心地扶起他,然后一口一口喂著他喝水。
扶起他时,她发现他的身子骨好轻,比自己重不了多少。怎么虚成这样?一股强烈的同情顿时油然而生。
她轻轻将他放下后,发现手上湿答答的,往他脖子一抹,满手都是汗,这才发现整个房间关得紧紧,密不透风。
她发呆了好一会,再次细细端详王书尧。虽然她从小生长环境单纯,识人不多,但她也明白,王书尧和她常见到的那些粗壮猎户、农夫不同,他的五官清秀,鼻子修挺,但身子骨稍嫌纤细,仿佛一阵风吹来,就会像柳树般的倾倒……难怪会卧病在床。
王书尧在短暂清醒过后,又沉沉睡去,全然不知外头正为他的婚礼大事庆祝。她一直枯坐到再也受不了房间那股气味和闷热,打开门走出去,廊上没人,她顺著声音及香味的源头走去,没一会便找著厨房。
厨房里面正热络著,三姑六婆全聚在那准备喜宴上的菜肴。
君莲也不惊动她们,卷起衣袖,到井边打了桶乾净的水,在厨房后边找到一个无人用的烧炕,将木柴堆一堆,点著火星,开始烧起水来。
☆☆☆
煤人婆在前头道完东家长、西家短之后,走向厨房,正想要帮新娘拿些食物解饥时,和一个穿著红衣,提著一盆热水,灰头土睑的小泵娘擦身而过,初时,她以为那只是来帮忙的邻家小孩,还微笑的向她打招呼,可是往前走没几步,她却陡然停住。
不对呀!那身红布裙!那……不是新娘所穿的吗?她怎么跑了出来?媒人婆连忙转过身,赶紧追过去。
来到新房前,她大力推开门,“你在干嘛呀?怎么不说一声就偷跑出来,或教别人发现,该如何是好?”语气充满责难。
君莲停下拧毛巾的动作,有些畏缩,“我看他全身都是汗,怕他不舒服,所以想帮他擦一擦……”她小声地说道。
原来如此,媒人婆松了口气,虽明白她的用意,但仍不合礼数。“别再跑出去,教人看到总是不合礼,若让你婆婆知道,免不了招来一顿骂……不过我也不对,该留一个人伴著你……好啦!总之,不准再跑出去。”
担任媒人婆的是黄家小婶,虽然平常多话了一些,但为人还算厚道,看著这个和自已家丫头年纪差不多的小新娘,一股母爱的关怀便油然而生。
“也真可怜,才刚嫁进来,就要面对这种……”媒人婆忍住没讲,好歹也收了一笔为数不少的礼金,还是少讲为妙。“我去厨房帮你弄些吃的,你等著呀。”
在她离开房门前,君莲唤住她,“我可以帮他擦擦睑吗?”
“当然可以呀!反正你们现在是夫妻了,以后不是你来照顾,还能让谁来照顾?……能多久是多久……唉!”媒人婆说完,就把门带上。
君莲愣愣的看著门一会,然后缓缓转过来,面对王书尧。黄媒婆的话让她听了心寒,她垂下头,不禁觉得前途一片黑暗,没有健康丈夫的她会有……未来吗?
☆☆☆
君莲被安排睡在书尧床后面的小木榻,她嫁进第二天,简单拜会过王家长辈后,便立刻被书尧的母亲郑氏带到一旁,交代她新嫁娘该做的事。
郑氏是个面容严厉的妇人,嗓门大,相当精明干练。
“你听好,嫁入我王家并不是来做少女乃女乃,你有责任将你夫婿照料好,同时也要开始学会如何理这个家,我们三家在都儿岭是有头有脸的,不比一般人家,你得好生注意,不可惹人笑话。”
君莲点头低声道是,自此王书尧的生活起居照顾全落在她一人身上,这超过她的年纪所能负荷。
王书尧的肠胃病极严重,一吃就吐,整个房间内部弥漫著浓郁的酸腐味,再加上郑氏担心儿子病体受凉,根本不敢为他洗澡,一量没有新婚那天所传的香草遮掩后,整个房间臭气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