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有眼无珠的项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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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该回去了。”
下了船来到扬州,阿清这么说道。
多日来盼他开口说句话,终于盼到了,岂料第一句就是轰她走?环秋忍着泪,咬着下唇。
“你呢?”
“扬州这么大,肯定有不少树可以砍,找个林子住,我饿不死的。”阿清语气不怎么认真。
“你要住在这里?不回金陵了?”环秋有些吃惊。
“对我来说,哪儿都是一样的。”
环秋大着胆子,小心翼翼问道:“扬州不一样吧?那位云……姑娘,可是住在扬州?”从她认识阿清以来,最能牵动阿清情绪的,唯有那只香囊而已,想必那香囊的主人,对阿清非常重要;而香囊上又有个“云”字,可想而知,香囊主人的名字中应该也有个“云”字,而且,正住在扬州。环秋推测着。
她隐约中感到有个重要环节未解,一时却想不起来。
阿清的脸蓦地抽去血色,惨白地吓人。
“你知道了什么?”他的声音也危险地吓人。
环秋喃喃道:“只是猜猜而已。我好象猜对了?”看到阿清的表情,环秋并不为自己猜对了而高兴,那表示未曾谋面的情敌就在扬州。
她在哪里?环秋和阿清站在渡口,心里想着同样的问题。
“两位来到扬州,打算往哪儿去啊?”江老大那娇女敕的银铃声,随着风传了过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朝她望去。
江老大带着两名手下,大摇大摆地来到环秋身边,亲昵地道:“虞美人,我家就在附近,要不要到我家里坐坐?”她还真当环秋是虞姬哩!
环秋脸红地看着纳闷的阿清,道:“我们要去找人。”她代替阿清回答。
江老大大声道:“那简单!扬州就这么点大,你要找谁,说一声,我千名手下任你差遣。”她威风八面地炫耀着自己的势力。
江老大的话引来阿清侧目。在扬州有上千名手下,势力不可谓不小,这女子是何来路?
“真的?”环秋偷偷瞄了阿清一眼,企盼他会同意。这样一来,就可以多得一刻与他相处的时光,可以名正言顺地赖在他身边不走。
“当然是真的。”江老大瞥见环秋有些动摇,赶忙道:“你想找谁,包管三天内把他送到你面前。”这话吹嘘的就有点夸张了。环秋问阿清道:“你怎么说?”
阿清沉默不语。他的确想找人,但仰仗他人之力,不是他的作风,更何况,他还没决定要不要见那香囊主人。他们之间的过节不浅,贸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也许会打扰她多年来的平静生活。阿清犹豫着。
“别想这么多啦!先到我家坐坐,再决定要走要留。要找人,不管十天半个月,还是一年半载,住我家等消息也无妨,反正也吃不垮我;不找人,喝杯茶就走,也行;
如果想模个两把,还可以送你们几百两银子,到我赌坊里玩玩。有吃有玩,还不去?”江老大哄诱着。
沈默的阿清开了金口,质疑道:“姑娘,素昧平生,何以如此相助?”
环秋也有同样的疑惑。
“别叫我姑娘,叫我江老大!”她郑重道:“这不是相助,是预约人情债。今天你欠了我,改天我省不了要讨回来。我喜欢特别的债务人,这样我这个债权人可以讨的好处也才特别,你不否认,你是个特别的债务人吧?西楚霸王?”
阿清感受到她明显的挑衅。
她也朝环秋道:“还有你,你也是,如果欠了我人情,可别想逃掉!虞美人。”
江老大那不怀好意的笑容,阴恻恻的,哪是个乐于助人的善士?倒像个精明的生意人。“至于我可以捞到什么样的好处,就是留你们的原因。我可以正面观察、反面观察,上看、下看、转着看,总有给我找出好处的时刻。你们怕不怕啊?”
请将不如激将!眼前这对男女,绝对不只表面这么简单,想帮他们,凑合他们,顺便观察、接近他们,交这两个朋友,不如以话相激,好战的人吃硬不吃软。江老大精明的鼻子闻到同类的味道。
“带路。”阿清淡淡出声。
环秋和江老大大喜过望。环秋为能与他相处而喜,江老大则为能与他较量而喜。明明是个很普通的瘸子,却让她有棋逢敌手的快感,究竟是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她倒想看看楚汉相争,孰胜孰败?还有他们之间,谁是瑜、谁是亮。
阿清明知江老大另有目的,但这样光明正大的下战书,和她高人一等的对阵手腕,已经勾起他沉寂多年的斗殴本能。叫他西楚霸王?她还真看得起他这个瘸子!而且很显然地,她斗上他了;而他,也很想会会她。
阿清转朝那“虞美人”望去。称环秋为虞姬?……是啊!如果说他是西楚霸王,她可愿当那虞姬,与他同生共死么?如果说江老大勾起他沉寂已久的斗殴本能,那环秋便是解冻了他冰封多年的情爱本能,而这样的本能,该唤醒么?他还能再爱一次么?
可以吗?回复从前那个爱恨极端的他。
***
江老大的家位于扬州东面——最热闹的市区中。江家四大赌坊,围绕在江家四周,天天热闹滚滚,刻划扬州人挥金如土的生活面目;居中的住家则优闲自在地卧于喧嚣中,上好的建材及宽大的空间,隔离不少沸腾的吵闹声,使得江家虽然没有世外桃源的幽静,也还算安宁。
“你要找的那对夫妻,我实在很难帮你找到。”江老大没好气道。找了几天,虽找出了尖庠,但没一对是阿清所要找的,简直有砸她江老大招牌的危险,所以她有些不快。
环秋也帮腔:“对啊!连他们的名字都没有,住在哪儿也没线索,只约略知道两人形貌,就算江老大的手下再多,也跟大海捞针一样难。”
阿清沉默无声。
他只提供江老大几个线索:男的俊俏,约二十七、八;女的美丽,约二十四、五,两人是夫妻,住在扬州。就这样。
“既然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能有什么特别的交情?你干嘛这么想找他们?”
江老大奇问。
阿清岔开话题。“找不到也没关系,也不是真的非找到他们不可,无所谓。谢谢你的帮忙。”
江老大哇哇叫道:“你这不是耍我?不行!非帮你找到不可!”她一向说到做到,这次也不能例外。
环秋插口问道:“难道没有再多一点的线索?”
“没有。”阿清淡淡开口。
有!只是他不愿多说而已。阿清虽然极想见见他们,看看他们如今过得好不好,看看记忆中的她如今是怎生模样,但内心深处却也怕见到他们,挑起往日情仇,才会模棱两可的只给了这么点线索。
他那要找不找的态度,令江老大不悦地皱眉。
她突然想起:“对了!你要找的人没找到,倒是得了一个消息;你们认得洞庭那个大善人钟泉流吗?他在找你们呢!”这两人来历果真可疑,居然跟那个水运帝王钟家扯上关系?
环秋代阿清开口:“我们和他没什么渊源,见过几面而已。”其实阿清到处躲钟泉流,说没有渊源才有鬼哩!她代他掩饰。
泉流在找他?阿清警觉道:“是啊?我们不太熟。你是怎么听说他在找我们?”
“昨天才听说他在扬州放话,说要找袁姑娘和他身边的一个人。”江老大答道。
事实上,钟泉流说的是“袁环秋姑娘和她身边一个不良于行的男人”,不过江老大大约也知道阿清对这个形容满敏感,就没照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