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环秋现下的心情像是走在云端,镇日飘飘然。一开始她还担心姨妈反悔,当她亲眼见到一批批聘礼送出山庄到她家,心里像吃了颗定心丸。原本打算先回袁家待嫁,离开山庄以避嫌时,姨妈竟然还留住她,要她不必避讳,好好待在这跟未婚夫堉先培养感情,成亲那天才会顺利。姨妈很清楚她跟表哥感情并不好,表哥相当排斥这件婚事,所以为她设想了许多,甚至为这樁婚事吃齋念佛,她也就高高兴兴的留下来。目前最大的障礙是表哥的态度,不过她相信事情已成定局,只要她尽力表现,迟早有一天她会得到他的心。
倪夙潮目前见了人就躲,谁也不知道他最近是怎么了,不肯接近任何人。不理袁环秋倒也罢了,大家都清楚他排斥她,不过连他疼爱的妹妹及形影不离的好友莫寄情都见不着他人影时,事情就煞费思量了。
他在等,在找时机,在想法子。母亲临走时对他说过的话,他没敢告诉任何人,以免机密洩漏。这事关乎他的一生幸福,他格外小心。原来母亲是相信他的,但事实俱在,她不能偏袒儿子,所以以折福为名离开山庄,让表妹失去靠山,好让他放手去做,她全当没看见。
然后嘲讽也好、怒骂也好、逼问也好、恐吓也好,自己想办法要表妹知难而退,解決掉这门亲事。
母亲给他的期限是下月中他成说前。在这段期间內他得解決掉这门婚事,不择手段,否则婚礼将如期举行。他不能坐视自己的幸福断送,也不希望误了表妹一生,所以正苦思个万全之策,好将伤害減到最低。
表妹是姑娘家,退婚定会伤害到她的名声,她这辈子也就完了,反正他这辈子除了刘小莫已经不想要别的女人,就算声名败坏娶不到老婆也无所谓,退婚的后果就让他来承担吧。
但是,要怎么做呢?
倪夙潮真想去找莫寄情谈谈,他已经好久没和他好好聊过了。自从那晚之后,两人很有默契地疏远,不再像过去那样形影不离,碰面也只是打个招呼就各忙各的,像是陌路人。他真不愿两人的关系变成这样,但也不敢打破现狀;从几次不经意地碰面中,他发觉自己看待他的眼光及心境已经不同以往,竟难以控制地将他当成恋慕对象,每每想来便冷汗宜流,只得强迫自已疏远地。
他感到莫寄情隐约中竟也在躲着他,这种感觉令他不安与怀疑。如果让对方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因此破坏了两人之间的情誼怎么办?如果放纵自已遐想会赔上这个生平仅见的知己,那么他宁愿永远不再开口和他说话,只求偶尔能远远看他一眼就好。
他一定是疯了!这樁婚事再不解決,他会发疯!
倪夙潮坐在书房內随手翻着卷宗,一个字也看不下,脑中一片混沌,想的尽是烦人的婚事。
半晌,他的眼光被旁那张檜木红椅吸引。红椅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刖之处,只是上头少了一个人,空漾漾的,倪夙潮叹了口气。好久没人坐它了,以前莫寄情最爱坐在那张椅子上看书的……瞬间,他好像看到低头棒着书,侧面线条优美的莫寄情,坐在上头……
“表哥?”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打断他的痴想:“我给你送参荼来了。”袁环秋端着茶娉婷嫋娜地走了进来,巧笑情兮,让人恨不起来。
“谢谢,放在桌上就好,你可以出去了。”倪夙潮面无表情地道。他实在不想看到她。
“表哥,我想陪陪你。”她鼓起勇气道:“你忙你的,我坐在这,不会打扰你的。好吗?”美眸中流着渴求。她带着笑轻缓地坐下,坐在那张檜木红椅上。
“起来!”倪夙潮双眼冒火,爆出吼声:“快起来!不准坐在那张椅子上!”
那张椅子只有一个人能坐,但不是她。
袁环秋震惊地立刻站了起来。她不明白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让表哥如此生气。
“出去!不要让我看到你!出去!”倪夙潮对她的恨意终于控制不住爆发了出来。
袁环秋带着惊駭与不解跌撞出门。何时她温文儒雅的表哥竟然变成兇神恶煞?到底她又做错了什么,让他发这么大的火?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发脾气。
她跟路地离开,不敢相信方才发生的事。
自从他们订婚后,倪夙潮一直避她如蛇蠍。平日的冷淡再加上方才的责骂,是她这个千金娇女从未受过的待遇,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与挫折感此刻交相袭来,令她疲累又难过。
房內的倪夙潮根本不在意门外的人如何了,只是痴痴望着那张檜木红椅,想着一个不该想的人。
★★★
自从小莫疏远了倪夙潮后,观海山庄对她来说就成了旅店,除了睡觉外,绝少待在裹面,有时甚至连回去睡觉也免了,大大減少他们碰面的机会。
原因无他,小莫怕见到倪夙潮,怕说出不该说的话,做出不该说的事。除此之外,山庄內热絡的喜事气氛,一片片怵目惊心的红,像是一刀刀砍进她心底所流出来的血跡,染遍了各处,提醒她喜事将近──她所爱的人喜事将近,但没她的份。
再这样下去,婚礼末到她就会先崩潰!
也许该是离开的时候了吧?离然答应了要参加婚礼,那又怎样?为了恪守君子的定,就要她忍着錐心之痛笑着祝福他们,直到婚礼结束?
笑话!小莫冷哼一声。她为何假惺惺地这么勉强自己?从前那个蒲洒自在的莫寄情又到哪去了?她不是一向自认不役于物、毋困于情吗?竟然在这里伤春悲秋、喝闷酒!笑掉自己大牙!
小莫喝完最复一杯酒,走出了客棧,心中寻思要何时离开观海山庄。
大街上人潮来来去去,人们形色匆匆,小莫夹杂其中,脚步却是沉重缓慢,心情亦是。
一座朱漆的倪家大轎停在街边,引得小莫驻足。是谁呢?应该不是倪夙潮吧,他出门习惯骑马……小莫无奈地笑了,虽然不想见到他,一看到倪家的事物还是第一个就想到他,她陷得还真深啊。
“莫公子。”轎夫们见到这位山庄贵客,恭敬地向她行了个礼。
“请问乘轎的是何人?”轎子停在一家脂粉铺前,应该是倪夜汐吧?她想。
“算公子客气了,乘轎的是袁姑娘。”为首的轎夫客气道。
袁环秋?大概是来办嫁粧的吧,不关自己的事,她可没兴致看人办嫁粧,更何況是情敌办嫁粧。
想脚底抹油,但天不从人愿,正要走时被叫住了。
“莫公子,小姐有请。”一个稚女敕女声道。
小莫不得不停下脚步回头:“袁姑娘找我有事吗?”来人是袁环秋丫鬟小荷。
“不知道,小荷只是传话,请公子跟我来。”
小莫无可奈何地跟在小荷后头,心里奇怪袁环秋找个男人进脂粉铺做什么。
入眼的是颇大的店面。不但脂粉货色极多,精细的贵重手饰亦不少,不是寻常人家女子来的地人。她看到袁环秋正在试戴珠宝,桌上散满各式各样首饰,身边围着好几个女人。
“袁姑娘,这釵是本店昨天刚进的货,保证一式一样,绝无仅有。你看这雕工及成色……”女老板拿着一支凤翅金釵猛推销。
“我倒觉得这式金步摇才能襯出袁姑娘的身分地位。身为观海山庄未来的女主人,要有娇贵的架势,这金步摇……”一个热心的中年贵妇道。当她知道眼前人是袁环秋后,使尽全力巴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