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球迷送的花他都交给老姊处理,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亲自收花,没想到该是感人的场面却变成这种乌龙状况。
他们坐在离病房不远的长椅上,喝着她买的水,一时之间,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迸恺翼缓缓开口,试着找话题:“那束花呢?”
“不知道,我刚刚放在那边,说不定被人拿走了。”她微微一笑,不断地喝着水,想要掩饰自己的紧张无措。
“是喔。”真可惜,他还想要把它制成干燥花收藏。
“抱歉,早知道这样我就不送花了。”
“既然花送不成……”唇畔浮现一丝温存的笑意,他缓缓开口:“那我可以向妳要求另一样礼物吗?”
“什么礼物?”她不解地看着他,小脸因他太过温柔的表情而发热。
“我们重新开始,可以吗?”
她有片刻的迷眩,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悸动着。“重新开始?”
第八章
拿着墨条在砚台上磨着,安玓雅的心思紊乱,未能因习字而平静下来。
这是去世的父亲教她的。他总是说,习字的目的不是书写漂亮的文字,毕竟美丑这回事根本没个准儿,书法是定心养性的修练,迷惑时、沮丧时……只要拿起毛笔,定能从字里找出答案。
案亲的话她一直谨记在心,只要遇上心烦的事,她总会拿起毛笔,靠书法来抒发心情,但是现在不管她怎么尝试,也无法定下心来。
那日在医院里,她原本听不懂他口中重新开始的意思,到后来才发现,他所说的重新开始,是重新追求她的意思……
这几天,古恺翼每天都到真姨店里用饭,而每一次,他都会打着喷嚏,带来一束雪白的卡萨布兰加送她。
她当然知道他的用意,也为他的真诚感动,只是她真的没有办法接受他的情意……
最可悲的是,明明决定了要将他逐出心门,但他却依然存在她的生命里,不管她如何拚命挣扎,都无从抗拒。
她快要抵挡不住了,即将沦陷在他的温柔之中……
沉浸于思绪中的她没有留意到持续作响的门铃,一直到门板传来阵阵拍打声,她才惊觉外头有人,起身开门。
最先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白色塑料袋,接着是一串不标准的中文:“哈啰!送外卖的!”
认出那道嗓音,安玓雅不确定地开口:“古恺翼?”
“哈啰!”不是他,还会是谁?
“你怎么……”
“真姨说妳今天没到店里用饭,一定是写文章写得废寝忘食,所以我就自告奋勇替妳送饭来了。”他说得理所当然,将热腾腾的饭菜交到她手中。
“她怎么会让你送?”安玓雅的声调倏地扬高。
“她知道我们是朋友啊。”他说着,露出一口白牙。
“天啊……”她抚着额头,知道真姨一定误会了。
因为真姨从来不曾请第三者送饭给她,一定是这几天古恺翼频频来餐馆里找她,让真姨误会了他们两人的关系。
“真姨她人很好喔!”
安玓雅听了大为紧张,“你没有跟她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什么奇怪的话?”他反问。“我又不会说中文。”
他与真姨几乎都是靠手势与工读生破烂的翻译沟通,就算想说的话再多,也表达不了。
“说得也是。”安玓雅这才松了口气,但一想到真姨误会他们的关系,她又是一阵无力。
靶受到屋里传出的冷气,古恺翼喉间发出一声叹息。“天啊!好凉!妳都不晓得外头有多热!”
本来想要开口请他离开,但望着他汗湿的额,她又于心不忍了。
要不是为了给她送饭,他也不会顶着大太阳外出,这样教她怎么下得了逐客令?心头一软,知道自己说不定会后悔,但她还是侧身让他进屋。
“先进来吧。”
“好!”他像个获得礼物的小孩,笑得好开心。
将食物搁在饭桌上,她进厨房替他倒了一大杯冰水。
“谢谢!”他大口灌掉杯内的水,呼出一口气。“好舒服!”
这孩子气的动作逗笑了安玓雅,她没好气地摇摇头,转身回到书桌前收拾好纸笔。
迸恺翼来到她身边,伸手点点她的鼻尖。“妳在做什么做得出神?”害他在外头按了好久的门铃。
“习字。”她模模被触碰过的鼻尖,微热的红晕染上双颊,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
桌上的纸笔墨砚勾出了他的好奇心,“这个好酷喔!”
“有什么好酷的?”她将写过的纸挪开,摊开另一张新的习字纸。
“我都没看过!”他拿起她方才所握的毛笔,“好像画笔喔!”
“还好吧。”
“我可以写写看吗?”他将毛笔拿在手上转了一圈,兴匆匆地问。
“你连笔都不会拿就想要写?”
“不行吗?”他硬是要来一张纸,沾了些墨汁在纸上乱写一堆英文字,逗得她一阵轻笑。
欣赏着她可爱的笑颜,古恺翼不禁有些痴了,脸上仍然带着笑意的他,只有那双绿眸泄漏出淡淡黯然。
被她断然的拒绝,他并非不难过,只是掩饰得很好,强装出来的微笑就是为了不让她为难。
他开始了解队友霍梓锋当年为何能单恋他的妻子那么多年而不行动……
就算知道喜欢的那个人或许不想跟自己在一起,他还是想一直守在她身边。
但他不会轻言放弃,相处的时间越久,他就越明白安玓雅正是他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伴侣!
收回心神,古恺翼发现她仍站在书桌前,生怕她会饿着,不禁催促道:“妳先吃东西吧,凉了就不好。”
“那你……”
“真姨要我确定妳都吃完才能离开。”他祭出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听起来的确像是真姨会说的话,虽然有些不情愿,她还是乖乖听命。“知道了。”
“真姨是妳的邻居吗?”古恺翼好奇地问,看得出真姨对她十分保护。
“不,她是我的干妈。”安玓雅垂下眼帘,让他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我的父母在我小时候就去世了,是真姨把我带大的。”
他听了猛然一顿,没想到她会跟自己说起这些事,“对不起。”
“这些事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她抿抿唇,拆开免洗筷吃了两口饭菜后,突然开口:“我的双亲是考古学家,在小学前我都跟着他们到处游历,到世界各国做研究以及出席学术会议。”
尘封于脑海里的记忆之门被旋开,她瞪着碗里深咖啡色的咖哩饭,没有接触他的视线,只是静静地说着:
“但是当我到了上学的年纪,因为学业的关系不得不一个人留在台湾,每年有一大部分的时间都看不到他们,是邻居的阿姨--就是真姨,看着我长大的。”
好奇怪,这些从不曾向谁提起的话,她居然会主动告诉他……
是因为他这么关心她的缘故吗?抑或是她所筑起的心墙已被他的温柔一点一滴的融化?
迸恺翼认真的聆听着,彷佛能感受到当年那个小女孩的寂寞,让他的心揪成一团。
曾经,她与父母是那么的亲近,是双亲手中的宝贝,一下子却要被迫分开,不管真姨对她有多好,有些东西还是弥补不了。
“在小四那一年,爸妈在肯亚回台的空难中丧生,剩下我一个人。因为还没成年的关系,我的抚养权落在亲戚手中,后来是真姨主动把我接走,我才得以过正常的生活。”
那一段日子,是她人生中最不堪的时光,被所有的人看成烫手山芋,不属于任何地方……
她说话的口气是淡然的,彷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听得他好心疼,恨不得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把她揽进怀中好好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