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正在忙,不过,她请你先上三楼等。”
就这样,若谨被引领至三楼办公区。她局坐于角落的沙发上,离母亲专属办公间仅有一门之隔,透过木造门板,她仿佛听见母亲含带威严的声音隐隐传来,若非听熟了妈妈的声音,若谨很难相信这般干练的语调竟出自母亲之口。
“辛苦,这次专案有劳两位了。”母亲送客至办公室门口,若谨好奇的看着他们寒暄。
“哪里哪里,我们还要谢谢范经理给敝公司机会。”
“不客气,我相中的是贵公司的能力……”
原来,母亲也可以这般世故呀!若谨瞧着全身上下散发出自信的妈妈,蓦然体认与她生活了二十年的自己,竟是如此不了解她。
“小谨!”送走客人的范文馨唤女儿。
“妈——”母亲的叫声使她回了神,她从沙发起身,偎进母亲的怀抱,抱怨着:“昨晚我打了好久的电话。”
“对不起,昨天屏东站前店临时出了点事,妈赶过去处理。”
临时出事?什么事情大到需要她亲自跑一趟,忘记女儿从台中回来?嘟着嘴,若谨的声音拖曳着不悦:“这样啊……”
没察觉女儿的不高兴,范文馨将她拉进自己的办公室,然后倒了杯咖啡给她。“对了,你昨晚怎么没回家睡?”
“我没带钥……”电话铃声打断了若谨的话,她母亲向她摆手,示意待会儿再继续这个话题。若谨只好端起咖啡,边喝边等。
母亲和台北总公司透过电话,沟通着某项南部分店不适用的政策,谈话中,母亲圆融却不失坚持,将分店执行上的困难表达得十分清楚。若谨凝视母亲神采奕奕的面容,心头浮上昨夜詹大哥的劝语——
你母亲若不以忙碌填充生命,她要如何度过你不在她身旁的日子?
或许,真要妈妈整天守在家里等她回来,她就不会有这么容光焕发的神采了。
明知无法否认詹大哥的话,可不知为什么,若谨胸臆仍漾着一股微酸。她放不开手中的线,舍不得半空中的风筝逐日远去,哪怕一拉一扯间,她已明白无力再绊住风筝,她仍旧不舍啊……
雏鸟长大了,本就该展翅高飞,通常放不下的该是为人父母的那一方,可她却相反,若谨不知她这样算不算病态——自己得不到一个完整的家庭,便想霸住母亲全部的关注。
“妈——”范文馨才放下话筒,女儿又偎进她的怀里。
“你呀,羞不羞?”捏了捏若谨的脸颊,她糗她:“都几岁的人,还改不掉赖在老妈身上的习惯,也不想想,哪天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你哪儿再来个妈赖!”
“说这样。女儿赖你,是你的荣幸耶!”
“是喔,老妈赚钱给你花,也是我的荣幸喽?”
若谨微笑,她皱皱鼻子,揽住母亲的脖子。“以后换我赚钱养你嘛。”
“难哦。”范文馨摇头。
“为什么?”
“你这模样与性子,怕一毕业就结婚去了。”女儿像她,不论娟秀的容貌或易感又冲动的个性,都活月兑月兑是她年轻时的翻版,依照自身的经历,她相信若谨会步她后尘,很年轻就结婚。“唉……希望你别……”
“妈,你当写连续剧啊!事情还没发生,就帮我撰好结局?”
“不是吗?你和天翔不都交往两年了?都有谱了还怪我编派。”
“哼!”妈不提,她差点忘记自己正在生那家伙的气哩!“他啊,快去从军了,等他回来也要再两年的时间,所以我不会那么快嫁人啦。”
“希望哦。”想起自己那段失败的婚姻,她忍不住叮咛:“小谨,你答应妈,凡事考虑清楚再决定,别像妈一样,糊里糊涂就嫁了。”
“知道。”
“唉……说归说,事到临头,就难说了。”
若谨看她妈妈坠入与爸爸的往事中,眉间隐隐浮现郁色,她赶紧说:“别说扫兴的话嘛。对了,妈,暑假我可以常来你店里吗?”
“有事?”范文馨奇怪。女儿从不爱踏足她上班的地方的。
若谨摇头,再问她一遍:“可以吗?”
“当然可以。”
“万岁——”若谨高兴的亲了母亲的脸颊,心中暗想: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家,不一定得建立在硬梆梆的屋子上。心境的豁然开朗,使以往幼稚的想法变得可笑,她绽放笑颜,由衷感激詹大哥昨夜的那一席话。
第四章
换好母亲为她添置的新装,冲出洗手间,若谨拿起公事包,手忙脚乱的,急得差点打翻桌上的茶。“糟糕!我要迟到了!”
“纪姐,你的钱包。”将制作一半的气球捏好,小成空出手将钱包拿给她。
“哦,谢谢你。”接过钱包,若谨突然想起,“对了,星期天那场你找好工读生没?”
“你放心,我那票学弟会准时来A钱。”
“OK,替我盯着,别让他们迟到,我走人了。”才踏出工作室的门不到十秒,若谨又折了回来。“小成,你独角兽尾巴的结合点打错位置了,它肚子和前脚的结点才是最佳的结合点,了吗?”
“知道了,纪姐。你再不走,真要迟到啦!”每次都这样,见不得气球被做坏,要教也等忙回来再说嘛,也不想想要去谈大case,孰重孰轻老分不清楚。
“小毛头,居然嫌我罗嗦。”
若谨敲他一记头,然后真的走了。
造型气球工作室成立了近半年,刚开始因为学校的课业还未结束,所以只接一些狄克老师介绍的婚宴,并未全心投入;后来做出口碑,客户介绍客户,接踵而至的case让她台中、高雄两地跑得团团转,在学校与事业间忙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幸好她有成宇这位好助手,也幸好上礼拜学校的毕业典礼终于举行,无须再课业、工作两头忙,她才能放心去跟饭店谈这件大案子,为事业全力冲刺。
其实,当初成立工作室时,贪玩的动机居多,并未料到会有如此好的成绩。当一个个案子找上门而应接不暇,她才体会到受人肯定的滋味有多甜美,原本抱着玩玩的心态不变,这才认真计划工作室的未来。要不,照她的性子,接接小型婚宴能图个温饱便心满意足,压根不会梦想和大饭店签长期约,然后有白花花的钞票从天而降,洒她满身铜臭味。
呵,赚钱的滋味不错嘛!
不过,她再拦不到计程车,赶在三点之前到达饭店,这场洽谈怕要泡汤。罢,她还是回去开她那辆破铜烂铁,省得迟到砸掉大案子。
“一起吃顿饭再走?”
会议桌旁的男子朝他摇头,黝黑的皮肤映得牙齿白亮。“不了,家母知道我回台湾。”
“饭店办法国节活动,远从欧洲请来米其林三颗星级的师傅掌厨,难得偷空尝鲜,况且餐厅就在楼下,如何,赏个光?”
男子仍是摇头拒绝。长途飞行加上一出机场便连开了三个多小时的会议,疲惫使他无意为顿法国菜再耗上几个钟头。
“好吧,放你回去休息。不过,回大陆前,找个时间一同吃顿饭。”
“如果我们两个都有时间。”他明天要去香港,而自己此趟回台,说是休假,倒不如说回来工作,他将一些不能透过网际网路处理的文件及几项重要的决策带回台湾处理。工作告一段落后,他下星期又要飞往大陆,他们顶多能利用一丁点时间谈谈公事,至于吃饭,还是便当节省时间吧。
“原来,你连饭钱都要替我这老板省!”
“不。我是希望哪天你良心发现了,调我回台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