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齐家老爷是露江县的首富,也是大地主,这一带的土地有一半以上都归齐府名下,另外还有客栈和商行。齐老爷仅有这么一个独子,把他宠得无法无天,才会养成他这般骄蛮的个性,对他在外的恶行,齐老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里的衙门呢?不管事吗?”耿毅桓蹙起英眉。在京城,他可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齐老爷和县太爷交好,仗着这层关系,没人敢动他。”
他摇头叹息。即使是太平盛世,总会有害群之马,更何况天高皇帝远,皇上再怎么贤明,也没法子管到露江县这里,只能任由县太爷鱼肉乡民。
“难怪刚才在客栈时,没人敢吭一声。”
“那是意料中的事。上回救我的那位小扮,据说事后被齐大少的手下打得遍体鳞伤,我四处打听寻找,都没有他的消息,旁人推测大概凶多吉少。这件事之后,再也没人敢插手管齐大少的闲事。”
“真是目无王法!”耿毅桓盘算着是否该插手。
林柳君垂下眼脸,泣然欲泣,“是我害了那位小扮……”
“林姑娘,别再自责了。”耿毅桓出言安慰。
“若不是我,他也不会惨遭不测。”她如秋水般的眸子闪烁着楚楚可怜的泪光。
“这并非你的错。”
“耿公子,你真是好人。”她含羞地道。
“林姑娘,你是本地人吗?”他问得突兀。
“是啊,公子为何这样问?”他想多了解一点她的身家背景吗?是对她有意?
“可否跟你打听一事?”
“公子欲探听何事?”问话与心中所想略有出入,林柳君颇为失望。
“露江县除了那户齐姓的人家之外,可还有其他人家也姓齐?”
齐雪妍听到与她有切身关系的问话,抬起头倾听。
“姓齐的人家?”林柳君偏头仔细想了想,“或许有,只是并非像齐府那样的大户人家。公子是要寻人?”
雹毅桓点头。“寻访断了音讯的友人。”
“原来如此。”旋即,她再道:“如果公子有需要奴家协助的地方,千万别客气。”
“多谢姑娘好意。那么,姑娘可否再告知一件事,齐家老爷大名为何?”他接着问,望向齐雪妍的眸子里有着款款深情。
她屏息以待,身子不自主地轻颤起来。
是她爹吗?而这个齐家,是当年鄙弃她、让她成为今日这般冷血无情的齐家吗?
没有察觉到齐雪妍的情绪变化,林柳君不假思索的月兑口而出,“齐大坤。”
如利刃般的三个字,顿时划破了齐雪妍的心。
雹毅桓和齐雪妍已在露江县待了七日,他们选择在“福源客栈”落脚,不仅因为它是县城内最大的客栈,打探消息非常方便,更在于它也是最接近齐府的地方。
这几天,齐雪妍什么事情也没做,只是一个人关在客栈的厢房内。
今夜,月光皎洁。
在她推开房门的那一刹那,晚风迎面袭来,凉凉的,且透着园中的花草味,使人身心舒坦。
“我还以为你打算永远足不出户。”坐落于花园西侧的小凉亭内,一道沉稳又带点揶揄的男声传出。
齐雪妍惊讶地循声望去。
“你……”
他没走?
这七天来,她独自沉浸于震惊与冲击中,彻底的将自己封闭在这个小天地里,犹如困兽,故意遗忘了他的存在,怎知他仍默默陪伴着她。
以往少有俗事可以令她心烦,就算有,她也会将之藏于心中,独自吞噬哀愁。她一向独来独往惯了,朋友也仅有两个——舞儿姐姐和莫愁,但她从不以为意,认为自己一人也能走完人生旅程,顶多寂寞些罢了。
寂寞?
突兀的词如警钟,在心中敲打起来。这两个字何时缠上了她?
她慌了,陌生的心情令她想逃开。一个打算孑然一身的人怎会有“寂寞”的心情?她不停责问自己,所以将自己锁在房中,尝试独自平复齐家带给她的伤痛。她不要他的协助,也不要他的陪伴,他只是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迟早会离开的——等他发现她的无趣之后。
这些天他没有来打扰她,隔壁厢房也没有任何声响,她以为他走了,毕竟她如此明显的疏远他,他应该很识相,没想到……
“想问我为何没走?”耿毅桓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不等她答话,又径自地道:“过来喝杯茶吧。”
齐雪妍走过去,发现亭内圆桌上摆了茶具和几盘糕点,他正在品茗。
“你真有闲情逸致。”
他一派轻松,“没办法!佳人不肯与我为伴,只好自得其乐。来,上等的冻顶乌龙茶,尝一口。”
接过茶杯,她啜饮一口。
“如何?”
“不错。”其实她对饮食并没有特别的喜恶。
他又为她斟了一杯茶,一副闲话家常的模样,说得随意,“我说过,我不会离开你。”不打扰她,是为了等待她自己从心结中走出来。不管时间多久,他都愿意等,有耐心一向是他的优点。
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再度让她不自在。
她尴尬的岔开话题,“林姑娘似乎对你有意。”
“那又如何?我喜欢的人是你。”他的鹰眼如盯上猎物般,紧紧注视着她。
“何必……”
“值不值得由我自己决定。”他打断她的话。
见到耿毅桓这般坚持的态度,她低下头,心中已有了盘算。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虽然她没说,但从她那天的神情看来,他不难猜到齐大坤确实是她爹。
“等待。”齐雪妍再度抬起头,难得的,她的唇边居然微泛笑靥。
“我总觉得……你像是在谋划什么?”此刻的她像一头伺机而动的猎豹。
她唇边的那朵笑太过飘忽,令他不舒服。这是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像她随时可能会消失不见一样!
第六章
齐雪妍曾经想过,有朝一日,她会以什么样的身份再次踏入齐家?是昂首阔步的胜利者,抑或是失意潦倒的失败者?
不管如何,绝对不是今日这种身份——
“耿姐姐!雹姐姐!”
一抹娇小的身影从后花园直奔兰苑,一路嚷嚷,直至双脚踏进书阁,音量才稍微压低。
“你来迟了。”齐雪妍站在藏书丰富的书阁中,严肃地看着来人。
“对不起嘛!”少女约莫十二、三岁,稚脸上有着俏皮的神情,十分可爱。她挨近齐雪妍撒娇,“今儿个前厅正在徵选武师,我溜去偷瞧了下才会来晚,师傅,你别生月霓的气嘛!”
小脸蛋堆满可人的笑,娇态的模样像极了莫愁,齐雪妍的表情逐渐放软。
“站着偷观可真累人。”她咕哝,找了张椅子坐下,“师傅,咱们今天要读些什么?”每当她想要强迫自己正经听课时,便会喊齐雪妍“师傅”。
这就是齐雪妍踏入齐府的新身份。
前些日齐府替家中女眷徵选师傅教授妇德,终于让她见得良机进入齐府。借用耿毅桓的姓,单名取了个“妍”字,她成功的改头换面,踏入这幢更胜以往富奢华丽的宅邸。
“师傅,姨娘嘱咐我提醒你要教我背熟女戒。”赵月霓口中的姨娘指的是齐夫人,也就是齐雪妍的亲娘。
“女戒?”齐雪妍挑起眉,“那本贬低女人的书?”她的口气明显透露出不肩。
“师傅,咱们真是有志一同。”从见到她的第一面开始,赵月霓就喜欢上这位年长她数岁的女师傅。
她自小没有手足可以交心,心底老是期盼爹娘能给她一个好妹妹,可惜始终无法如愿。进入齐家,除了带来的贴身丫环外,齐府上下都当她这位表小姐是大少爷未过门的媳妇,态度恭敬,害她连谈话的对象都没有,还谈什么交朋友。所以当齐雪妍出现时,她才会这般高兴,将她视为闺中知己,无话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