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净月的手模向腰间长鞭,“信不信本少爷今天就荡平了金家?还有,本少爷现在就一鞭打死你,省得你这里碍眼。”
匆忙赶来的阮永明一把按住了阮净月的长鞭,陪着笑脸,“阮某远远就看见这里金光闪闪,原来是咱们落北城的第一千金到了。阮某一直仰慕金小姐,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金小姐闻言脸色缓和了些,看着满脸堆笑的阮永明,“你倒是会说话,比这个小混账倒是识趣多了。”
“叔父,”阮净月用力要抽回长鞭,“叔父你不要拦我,我非要打死这个小贱人。”
金小姐冷哼,“混帐小子,别说金家你惹不起。如今我可是龙家未过门的媳妇,你敢招惹权势倾国的龙家吗?”
龙斯垂下头,嘴角一个浅笑,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幸灾乐祸!房以沫朝他睇去一眼,却刚好与他含笑的眸子相撞。
阮永明脸色霎时好难看,低头陪着不是,“是是是,金小姐说得是。金家与龙家是何等人物,阮某只有仰慕。”
不知是阮净月突然生出力气,还是阮永明故意松了手,阮净月手中的长鞭突然挥了出去,如果,如果没有意外,那么,倒下的就该是金家小姐——
人潮中突然有人大喊出声,“啊,快来救人哪,有人从三楼掉下来了,有人掉下来了——”
“啊,六爷,是六爷啊——”李管事冲过人潮直直跑过来,脸色惨白。怎么会好好掉下来?怎么会这样冒失地去救——金小姐?
阮净月握着长鞭的手一松,瘫倒在地,“以沫,这是怎么回事?”
阮永明恶狠狠地看着房以沫,“是不是你?”
她白着一张脸,更衬得她妆容嫣红,“阮爷,你抬举我了,我还不够格让龙斯为我去死。”
阮永明看着地上昏睡的龙斯和金小姐,刚刚金小姐为什么刚好朝栏外躲去,而龙斯又怎会伸手去拉金小姐?原本,龙斯不该出手相救的。他方才明明看见净月的长鞭挥过去时,龙斯竟然带着笑。如果知道自己要死了,怎么会那样笑着?就好似甘之如饴,就好似——发自心底的欢欣!
阮永明带着阮净月一大早地便去了龙临山庄,既是为了赔罪,也是为了辨一辨龙斯将死是真是假。阮永明临走之前,愤愤地对她说,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是这样毁在你的手里!
怎么会想不到呢?他一直都防备着她,却没有料到这一日竟来得这样早。更没有想到,她毁掉的不止是他,还有整个阮家。
已是夜深人静,昨日拥挤的人群早已踪影全无,徒留下“香园”的寂寥与冷清。房以沫倚在门侧,看着昨日龙斯掉落的地方。她抿着唇,嘴角稍稍弯着,看着因为沾染血迹而暗黑的地面。
“真可惜啊,”有个清清冷冷的声音传了来,“我还以为该是一场惊人动地的大戏,却没想到这样草草收了场。”
她回身,看到龙落。龙落素来面色冷峻,此时却含着一抹笑。那双眼睛仿佛看透了她的心,让她一阵气短。
“唉,”龙落笑起来,“以沫姐姐,你信不信因果报应?”
她的手紧握成拳,定定看着龙落,“龙落,我——”
“今天一大早我就去与我的虎儿话别,怎料想竟是看到了鬼鬼祟祟的男子。那男子负着弓箭,面色不善,只是一路攀爬到这宅子的最高处隐了起来。说也奇怪,我竟是突然之间就明白了。这真该是一场大戏,有人要射虎,有人却先于虎儿被射死。”龙落忽然回身看向面色苍白的她,“以沫姐姐,你说,那弓箭手原本是想要射谁呢?”
静等她的回答许久,龙落低声开口,“你猜在这鱼龙混杂的‘洞庭’之中到底是谁这样大胆地雇了杀手?你猜在这落北城中,谁敢招惹龙家?”
她的脸色倏地刷白。
龙落轻叹,慢慢踱步走到她身侧,将捡来的花簪插到她的发间,“果然,这花簪该是你戴着才最是好看,最是相配。”
她的脚下突然一阵无力,然后重重地靠在门上。原来,原来——
模糊记忆中,小男孩帮小女孩买了一个花簪,吞吞吐吐地说,“以沫,这花簪好不好看?我帮你戴上好不好?”
小女孩取了花簪,看了许久,笑着问道,“这花簪能不能杀人?”
小男孩蹙眉,“为什么要用它杀人呢?戴上它,多好看。”
小女孩冷哼,“傻瓜!要是有一天谁敢欺负我,我就要用它杀人。”
小男孩摇着头,紧握着那花簪,“以沫不要杀人。要是有人欺负你,那我就,就,就帮你杀了那人。”
小女孩哈哈笑起来,打着小男孩的头,“笨蛋,只有坏蛋才会杀人。我才不要你杀人。”
小男孩闻言抚着头也笑起来,那么满足,那么开心,那么——像他即将落下那一瞬。那时,你为什么那样笑?那时,你又为什么那样决绝?
她缓缓上前蹲下来,伸手抚着那血迹,脸上带着笑意,“龙斯,你真的会——死吗?”倘若你死了,金家和龙家必会踏平阮家。你真的就为了这个,愿意就这样死了吗?
突然,一滴泪急急掉了下来,然后,是怎么哭也哭不出的心如刀割。
最是那一刹那的销魂
最是那转瞬即逝的欢喜
最是那刻骨铭心的别离
最是那肝肠寸断的相思
如果这世上没有了你,即便有了再多的销魂与欢喜,剩下的也无非只是刻骨铭心与肝肠寸断,今生今世,绵延不绝。
他曾经说过:不要脏了你的手,我会把这一切处理得干干净净。
原来,这就是他选择的方式,不会脏了她的手,亦不会脏了他的手,直到最终,当这一切尘埃落定,他们都如最初一样干干净净。
而阮永明,阮净月,阮家,却已万劫不复。
敝不得他会说,何为善?何为恶?何为君子,何为小人?
丙然,她分不清了。他这样拼尽全力,将阮家逼得走投无路,却没做一丁点亏心事,到底是善,是恶?是君子,是小人?
他无非是,无非是,失了——一条命。
风拂无力,夜沉如渊,徒留一双人,一个泪低垂,一个欲断魂。
凌晨时分,有人急急地推开了她的房门。
“以沫,”阮净月拨开床帐,一把拉住她的手,“以沫,快些跟我走,再晚就走不了了。”
她笑着看阮净月,“净月,我走不掉的。”
阮净月定定地看着她,一瞬间红了眼眶,“以沫,那龙斯怕是真的活不成了。咱们快些逃回京城,让我爹早一步想对策。”
她仍是笑,“不必着急,很快,很快你爹就会到了。”
阮净月抹去脸上的脸,破涕为笑,“真的?你通知爹来救咱们了?”
她冷笑,“救?到底是来救咱们,还是救自己?谁知道呢?”
正说着,一道火光映红了两人的脸,两人同时看去,刚好看到向来愁眉苦脸的邱子生就站在门边,很和气地说着,“阮公子,多有得罪,怕是要请你与我回衙门说句话了。”
这是——什么意思?
阮净月赶忙躲在她怀里,“以沫,告诉他们,我不去,我才不要去。”
她看着惊慌失措的阮净月,低声开口,“净月,去不去已经由不得你了。谁让你非要挥那一鞭?谁让你非要跟我回落北城?谁让你非要信我?”
几名兵士上前拉住了哭喊的阮净月,“以沫救救我,救救我,叔父,叔父,你在哪里?快来救救我。”
她背过身,咬牙切齿,“净月,你安生去吧,你叔父怕是来不及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