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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长风 第16页

作者:梁凤仪

赛明军吓得自床上猛力坐起来,额上的汗渗流一脸,薄薄的睡衣贴住背脊,寒栗得使她不住打冷颤。

她稍一定神,立即飞扑至儿子的睡房去,亮了床头的小灯,清清楚楚地看着嘉晖仍睡得好熟好熟,再伸手模模他的头、脸、手,都那么真切、实在,如假包换,赛明军才吁出大大的一口气。

真要再如此恶梦连连的话,她宁可失眠,不再入睡算了。

日子在只有自己深知的难堪难过难为之中度过。

赛明军在私情上不错是柔弱温和一如一潭碧水,但,在公事的处置上头,却是硬当当、直挺挺的,一切都以公司的利益为大前提。

这最近,公司决议把很多个在大商场内的百货店装修,以便能容纳更多类型的货品。在挑选货色以及决定跟那些供应商合作上头,赛明军一向有自主权。各个部门的买手均要向她作汇报。

认真来说,明军的这个总买办位置,是很能有油水可捞的。只要赛明军首肯,那些供应商便可把旗下的货品,放到本城顶尖儿的几十间大百货店里发售,更遑论,结账的方式如果得到宽松一点的百分比,就益发能催谷盈利了。

笔此,赛明军的青睐是生意上之成败关键。

明军呢,就是明知自己的批核与承诺,价值千金,她为了避嫌,绝少绝少跟供应商有私交,连请她吃一顿便饭,都难比登天。

明军是个仔细而又谨慎的人,对于自己性格上的清白,尤其紧张。

她只看谁个是货真价实,就跟谁合作。其余一应人情,绝少被受考虑。

这个作风已经建立多时,亦已为行内人所熟识,甚而传诵。

其实事情往往是有因始有果的,就是因为赛明军忠诚正直,才会如此的受到韦子义重用。

由于建煌集团系列的各百货店装修,明军为了挑选新品种货色,这星期极之忙碌。

有一家专门制造人造首饰的供应商,跟赛明军接触,希望能租用到一个小角落,以便他们能即席示范及介绍人造首饰。

这个生意意念倒是新鲜的,顾客可以把家中的零碎杂物带到店来,譬如说是几根皮带、一粒钮扣、一个外国的辅币等等,交给营业小姐,她很快便可以帮顾客设计出一个饰物来,所收的费用无几,非但废物利用,添一番新风采,且还即席在人前表演,使店内有一番热闹。

赛明军觉得十分有意思。且这个人造饰物的生意概念是由一位年青的姑娘,叫傅守怡的创建出来。她的这种创业精神,很得明军钟意。

暗守怡才不过二十五、六岁,原本在一间日本百货店当售货员,每天对牢那些少女专用的头上与襟上饰物,忽然兴起了这个念头,回家去东拉西凑,一见到琐琐碎碎,要扔未扔的东西,她就变个花样,将之变成饰物。也许真有点天分,把制成品带回公司去给同事欣赏,都赞不绝口。

还试过两次,她把创作的饰物掏出来让同事观赏时,碰巧有顾客来,竟看上了饰物,要求割爱。这给傅守怡的鼓励太大了。于是干脆撒手去干。

暗守怡纠集了好几位同年纪的同事和朋友,专心研究起制作来。然后,傅守怡首先辞了工,开始物色市场。因自己在日本百货店工作过的关系,她晓得如何模索百货业的门路,这就是她毛遂自荐,要求见赛明军的经过。

她给明军说:“我是个负责任且求取进步的人。目前,我们公司规模不大,人手不是太充裕,且这种工作要有创意、有美感的人才可以胜任;故此,我只希望能租用三个百货商场的柜位,让我们有所表现,再逐渐的全线经营,可以吗?”

赛明军本身是个从低层爬上高处的人,对白手兴家的创业者至为尊重,当然很愿意给傅守怡这个机会。

合作的条件已经商议得七七八八。傅守怡每个月在百货店内所做的生意,要抽30%给建煌;此外,必须要有一个营业额的底线,作为租值的保障。这些,傅守怡都爽快地答应下来了。

于是赛明军把多间百货店装修后的货品类别安排,都做了一个报告,交给韦子义。

当然是很顺利的获得通过。根本上,除了明军的工作信誉之外,也不过是一盘显浅的生意数目而已。多少地方承担若干租值,用若干灯油火蜡,支付若干人手薪金,再在货品上产生多少盈利,那个平衡之后的盈余,确是在每年预测的利润之内,就是值得批准试用的供应货品了。没有太大的花巧可言,韦子义当然是放心的。

然,报告获得批准后三天,韦子义急召赛明军,既尴尬又为难地问她:“你跟那人造首饰的供应商签了合同吗?”

“这个下午就动笔了。”

韦子义吁了长长的一口气,说:“权且暂缓吧!”

“为什么?”赛明军直觉地问:“约虽未签,但口头已经作实了,我们需要讲口齿的。”

“这个我明白。”韦子义点点头:“但,上头有命,那百货店的三个柜位位置拨给化妆品使用。”

“老总,这不是个明智之举呢,化妆品占用的位置已经足够了,再多给地方,化妆品的最高营业额也不过如是,那岂不是平白浪费了发展机会。我们是真的寸金尺土呢!”

赛明军非常着紧地向韦子义解释,一时间竟没有把韦子义刚才的说话作细意的分析。

韦子义清一清嗓门,说:“明军,你争辩争取的对象错误了。”

就只这句简单的回话,有如暮鼓晨钟,发人深省。

权操自上,要知道幕后操纵掌权者是谁,并不是太困难的一回事。

赛明军忽然觉醒了,且情不自禁地嚷出声来:“是左思程吗?”

而韦子义没有回答,他站起来,随手抽了一支香烟,燃点着,连连吸了几口,似在思索一个颇严重的问题。

事实上,他说话的反应,已经等于向赛明军透露了真相。

除了左思程反对,没有人有资格、有心思会有能力、有资格、有心思去阻挠赛明军的营业计划。

为什么呢?

纯粹是商业决策上观点不同?意见互异?抑或有其他?

这是韦子义苦苦思虑的问题,却并非赛明军的疑惑。后者心里有数,苦于无法言宣。

赛明军是意兴阑珊的,上头既已有训令要改,还噜噜苏苏的要答案,似乎只有自讨没趣。

如果对方有诚意将整件公事的安排作个讨论,交换意见,只消开一次简短的会议,就可以了。怎会像如今的,透过韦子义传达旨意,这就等于不用商量,毋须审议,只一意孤行,令出如山了。

赛明军轻轻的叹一口气,站起来,对上司说:“我这就去善后吧?”

何必要不自量力、不知情识趣、不计较后果的争?就算是争,也是白争的。

何况,赛明军对左思程从来都未争过。

当赛明军走出韦子义的办公室时,被对方叫住了:“明军!”

赛明军回转头来,望住了一脸狐惑,欲言又止的韦子义,问:“还有别的嘱咐吗?”

“你不打算据理力争?”

“有用吗?”赛明军差点要加多一句:“连你都不敢争,我怎么好越级挑战?”

赛明军当然意识到韦子义在接收左思程的主意时,已经明了进退得失的尺度,任何一个有相当地位的人,都会坚持一条万世不易的道理,不打无把握的仗。

韦子义实在禁耐不住一份浓烈的好奇心,说:“左思程在别的公事处理上都非常的合理而漂亮,我奇怪他会作出这个决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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