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俊美的愤怒,并不能吓倒心心,她理直气壮答:“因为他不要你知道我们说些什么?”
她望住女儿出神,久久不能再把话接下去。
从几时开始,女儿跟她父亲联成一线。
“爸爸告诉我,公公与婆婆要把我们带回香港去!”
“心心,你愿意回去吗?”
“愿意。”
“你不喜欢加拿大。”
“这儿不是我的国家。班上的同学都有父母、有祖父母,有国家,为什么我只有你。”
“这并不足够?”
“当然,且你还有那翁叔叔。”
“心心!”
“我再不喜欢他了,回香港去,你和我都不会再见到他。”
“他疼你和小弟啊,这是你知道的。”
“但,他不是我们的父亲,我们不是他的儿女。”
谤之所在,义之所在。
一切都是命定的。
邦切不开的是血缘骨肉。
“如果妈妈不回香港去呢?”
“不,不!”心心拥抱着她母亲乱嚷,连方义都跟着,无意识地抱住了母亲的大腿,慌张她哭起来。
“请跟我们回去!”心心一边哭,一边求。
“你爸爸并不爱我!他也有别的女人。”连俊美多么悲痛,竟要对着一个才不过八岁的女儿诉说一宗极其复杂的家庭惨案。
“原谅爸爸吧!妈妈,他也原谅你,为什么你就不肯原谅他了?”
连俊美稍稍移开了方心与方义的手,木然地望住自己的一对亲生骨肉,她疲累得不能再诘话了。
只缓缓站起来,说:“先睡吧,再多给我几天时间,让我想清楚。”
回到睡房去,电话响了起来,连俊美接听,是翁涛:“是我,俊美,你没事吧?他们令你难过?”
“没有。”
“俊美,让我现今就来见你,好不好?”翁涛说。
“夜了,明天吧!”
“明天你不会走?”
“你怎么知道我可能会走?”
“别行重话到你家,你还没有回来,是小心心接听,我问她:“妈妈呢?”她答:“不要找她,明天我们一齐跟公公婆婆回港去!”是吗?俊美,你会走吗?”
“不知道。”
“求你,请别走!”
“或许明天不会!”
“那么后天呢,大后天呢?”
“别追迫我,我会在下一分钟就疯掉的。”
“请让我现今就来见你。俊美,我只不过在你屋外,以无线电话和你通话。你从窗口望出来,就会看见我的手。”
俊美伸手拟高窗帘,果然。
第十六章
月色下,情人在望,咫尺天涯,不可即。
那惘怅、无奈、凄惶,凭谁诉?
浪漫只不过是生活的一个偶然。
此景不常,此情不再。
俊美知道下一步,无论如何不会是双宿双栖,情天可补。
她遥望着翁涛的身影,至大的感慨是,她知道自己付予对方的爱倩,肯定未浓烈至可以幻化成勇气,以掩盖所有的现实困难。
她与他只不过是在异乡,满山红叶之间,藉着某夜的月光,彼此竭息时造着的一个梦。
梦可以暂时隐住生活上会受的创伤,然,只限于一时,终究会醒过来。
现今自己身旁的一撮人,都在拼死力摇撼她,要她转醒,只有翁涛,势孤力弱地挣扎,希望与她继续寻梦去。
是太难的。
可怜复可悯的是翁涛,不只是连俊美。
一个生活在纯朴单调环境太久的人,不可能分析过份复杂的人情事理。
他不会接受她的种种顾虑,层层交疑。
那一夜,俊美与翁涛只一直抱住电话,谈至天色微明。
不会有结果,再谈三天三夜,除了增加疲累之外,不会有任何奇迹出现。
或者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连俊美有想过去找宋惜梅。
当她获得父母的同意,再让她多考虑几天之后,她去找宋惜梅,扑了个空。
惜梅实在忙,她急于要找到小金,跟他理论。为什么还未申请到政府的最后批则证明,就已把则师的建筑图则送抵香港,让罗氏地产开始发售。
一如翁涛所言,小金是这么不择手段,急攻近利。可是,他们罗家是有身分、有名望的,并不是某些过江的烂头卒,要靠接走难财贴补豪奢生活的人。
绝对绝对的不容许有类同的欺蒙买家手法,通过她的家族发放到市场去。
宋惜梅是在金力衡的醉仙楼,同时找到了阮笑真与小金的。
宋惜梅开门见山,问:“怎么我跟香港通了个长途重话,公司里头的同事告诉我,已经差不多印起列治丈城市星的售楼书了,却连建筑图别都未会取到签批,你把什么寄回香港去了?”
“不就是建筑师画的则,香港买家最紧要是知道房屋大小及间隔,并不需要顾虑材料问题,我们同一时间进行,会节省时间,事半功倍。”
“金先生,罗氏非但不会铤而走险,且是做殷实生意的机构,这件事我是要跟致鸿说的。”
小金吁一口气,问:“罗太太的意思是未会跟罗先生说过这件事?”
“我今晚会跟他通重话,把实情相告。”
“一切由罗先生作主,那是最好的了。”小金非常滋油淡定的说。
阮笑真得意她笑:“罗太太,生意要成功,必须把握时间,中英政府在机场问题上作这一轮会谈,是不能达成协议的居多,人心惶惶之余,最好推出这些温哥华城市屋,适合中型家庭作海外投资。”
宋枯梅这一次头脑是清醒的,她立即鄙夷阮笑!这个想法和看法。
香港都有这种专打中下阶层客户主意的建筑商,五百尺建筑面积实得二百尺,建筑材料出奇地差劣,一上三五年,楼宇残破,维修费甚巨。
对于这种在乞儿钵内寻饭吃的所作所为,一向为宋惜梅鄙夷,怎么可能途长路远,来到加拿大作乘人之危的勾当。
当然,宋惜梅没有面斥其非,多少看在李通的份上,不便彼此拉下捡来,不好下台。
惜梅矗开醉仙柜时,别在门口里碰见上班的季通。李通叫住了她:“罗太太,你好!”
寒暄几句之后,李通自动提起:“听笑真说,她现今有份跟罗先生参予列治文的新建城市屋计划,过些时还会回香港推销楼宇,真要多谢那位带她入行的金先生,也要多谢罗先生和你。”
“通哥,你太太跟小金是深交?”
“不是,是金先生热诚,知道笑真喜欢从商,便提携她罢了!”
“通哥,你帮致鸿多时了,根本像自家人,我也不客气,言之在先,免得将来误会。我着我们罗家决不能跟那姓金的合作下去,他的手法与心术都不是我所能认同的。近朱者赤,你有便提点一下尊夫人。”
李通抓抓头,也不知再说些什么才好。
苞宋惜梅道别之后,回头看到小金与阮笑真正在交头接耳,细声讲大声笑的样子,心上就已有点不高兴,一念及刚才宋惜梅的说话,更感不安。于是走上前去,跟阮笑真说:“李湘有点不舒服,今天没上学,你没有什么正经事做,且回去陪陪她吧!李荣又不知野到那儿去了?”
“我没有正经事做?你此话从何说起了?”阮笑真嗤之以。
“最低限度,你不用限时限刻的上班。”
“这铺讲法,真难为你出得了口,限时限刻的有斑可上,就是了不起吗?你成年的小账,不及人家卖一间房子的佣金,一份见不得人的牛工,算是正经了。”
李通被数落得面红耳赤,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下台,只好抓住一个话题发挥下去:“你赶快回家去侍候女儿,熬点粥给她吃,她真的生病了。”李通伸手去拖笑真,没想到这女人会下意识的惊叫:“别抱手拖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