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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邦红叶梦 第23页

作者:梁凤仪

连俊美没有想到,今时今目,自己这种老式妇德,给予丈夫忠贞如此大的自由度,仍不能被对方欣赏与接纳。

只一个原因,在支持着方修华的恶劣态度。他之所以连门面话都不屑讲、连表面功夫都不屑做,纯粹为了他看穿了自己的底牌。

他认定连俊美掏翼鸡飞。

悲哀的是,事实也确是如此。

死。一个经年养在温室的女人,一旦把她推出去曝晒在太阳光下,会不适应至干死。

连俊美不敢想像如何向父母交代、如何向子女解释、如何处理她的家用投资、如何应付在香港的亲朋、如何以一个崭新的姿态站在人前,继续生活。

她怕,怕得屡屡一接触到离婚的念头,就在厚厚的被里打哆嗦。

无可否认,她非但不是强者,且是怯儒、软弱、慌张、瞻前顾后、忧虑多多的一个手无寸铁的人。

如果心甘情愿的一生一世在方修华的羽翼屋檐下过活而无怨,那也就算了。

惨在心里老有一股不忿不服的怨气,分明的凝聚着、盘踞着,按时发作,叫她感到难受、痛苦。

无非是为了连俊美也会念过几年书,知道自尊是怎么一回事?

与其说她恨方修华,倒不如说她恨自己。

为什么不能干干脆脆,眼不见为净,把他的话当作耳边风,把他的行为看成过眼云烟?

又或者为什么不能爽爽快快,作个了断,所谓合则留,不合则去?

连俊美知道自己对望件事、对自己整个人,都虚理得迷糊不清、拖泥带水。

这是她最、最、最感凄怆的。

她会看过一篇访问死囚的文章,对方说,最难受的那段日子是未判刑之前,每天每晚都在认罪与不认罪的抉择上浮游不定,那种心情忐忑历乱与跌宕,令他见得生存是至大的折磨。

直至法庭上宣判了,明知尚余一个短暂日子在世,反而安乐。

连俊美觉得自己现今是那未判刑的囚犯。认命,心有不甘。顽抗,可又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心中老是七上八落,非常的不安稳,非常的难受。

搬新房子的兴致,都被这宗悲凉的家事冲淡了。

她趴在这间陌生的睡房内,反而更添慌乱与倜怅。

现在,她才知道自己怕新身分、新环境、新际遇。

她痛恨自己的因循与守旧。恨得牙关在打顶。

正在辗转反侧之际。有人轻轻叩着房门。

“谁?”连俊美坐起身来。

“我,翁涛。给你带来了吃的,孩子已经吃饱了,各自回睡房去。”

“啊,谢谢,我这就来了!”

连俊美急忙起身,匆匆加穿了睡袍,同房门跑去。就差那么两步到房门时,脚上不

知绊倒了什么,整个人跟踰地冲上前,跌倒在地上。

“哎呀!”连俊美喊了一声。

满房子都是搬家用的纸合杂物,房灯又未大亮,难怪会绊倒。

翁涛闻声,推门走进来,扶起了连俊美。

“怎么朴?”

“没什么!”俊美用手揉着腿,分明在忍着痛。

“先躺到床上去吧!”

翁轰一手扭亮了灯,另一手让扶着连俊美,把她安置到床上去。

“哎呀!怎么有血?”连俊美吃惊地发觉在睡袍抑边染了血迹,稍稍揽高了睡袍,

原来左面小腿近足踝处接伤了。

“我去拿药物箱来。”

翁涛三脚接成两脚,飞快地走到厨房去,取来了药箱,为连俊美包扎伤口。

当翁涛用湿棉花轻轻擦去连俊美小腿那伤口上的血迹时,他的手不期然地微微抖动。

终于,他接触到、抚章到她的小腿了。一处他认为她最性感的地方。

他突然的呆住了,心飞驰至远远地方,唤不回来似。

“谢谢你1”

第一句致谢,完全不生效,翁涛没有反应。

连俊美再说:“谢谢你!”

“什么?你说什么?”翁涛刹那回望连俊美的眼神,是如斯的深不可测。

“我说,谢谢你!”连俊美重覆,然后她说:“你有点心不在焉。”

“啊,是的。”翁涛点点头,越点越急,那动作其实带有一点逃避与掩饰的意味着。

“我阻了你很多时间。”连俊美说。

“啊!不,不,不。”翁涛的眼光依然逗留在连俊美的小腿上。他茫然地应着。

一时间,他也没有想过,这就应该告辞了。

“刚才,一定是在绊跌在地时,给那些散在地上的瓶瓶罐罐擦伤了。”

“啊,是吗?”翁涛下意识地应着,“一定是了。”

连俊美再想不出话来说了。

翁涛还是坐在床脚处,没有离去,甚至没有离去的意思。

“翁涛!”连俊美轻轻的成了一声。

她移动着身子,企图站起来。

翁滂很自然的冲上前去,握着她的双手,问:“你要起来?”

“嗯!”连俊美应着,抬起头来,正正触到翁涛那满怀心事的眼神。

连俊美第一次发亮原来翁涛有一双如此明澄而带郁结的眼睛。

他愁眉双锁,使额上出现了皱纹。忽然,连俊美有一种冲动,要拿手扫平对方那些皱纹。为什么呢?天下间纵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发生,人还是一天一天的活下去,好像她连俊美,发现被自己最深关系的一个人踩踏自尊,依然若无其事地活下去,连眉都不会接一下。

第十二章

为什么皱眉呢?皱眉实实在在的不好看。

她终于不期然地伸出手来,轻轻的,一下一下按抚着、扫着翁涛额上的皱纹。

翁涛看着这个女人,一个有一双美丽均匀小腿的女人,血脉逐渐扩张,驱使着他的手,捉住了对方的,然后,慢慢送到自己的唇边细吻起来。

无法解释这种情景。

异邦的明月,透过这别致的睡房天花玻璃投射在二人身上,有说不尽的凄迷、无奈、浪漫与缠绵。

只一句话,怕是当时已惘然。

长夜,有伴,是难以形容的快慰。

非但连俊美躺在翁涛的臂弯内,享受着这一份温馨的自在,就连围炉剪烛的宋惜梅与郭嘉怡,也觉得此情此景,欢喜莫名。

身边的这个伴,到底是阔别经时的知己。

宋惜梅失笑道:“其实我们没见面都不足三百日,怎么感觉上似已千年?”

“因为一日沧桑,犹胜十载光阴之故。”

冰嘉怡所言有理,在苦难中过活的人,只会觉得日子难堪难受,像蚂蚁爬行一样,缓慢得教人窒息。

这两位好用有在加港两地各自营生的日子,其实都是苦苦挣扎,千疮百孔的。

冰嘉怡这次访加,完全是公事,被哥伦比亚省政府邀为上宾,把她对世界百实业的看法以及如何营运百货商场的心得,告诉哥伦比亚省的政要、银行家、商家等,辅助他们研究开设一个冠盖全球的庞大购物商场。

宋惜梅一点弯都不转,直截了当地说.:“有没有打算见他?”

“人算不如天算。不论我想见他,抑或不想见他,都可能无能为力。”郭嘉怡说。

“这就是说,你不会去找他了。”

轻轻的一句话,使郭嘉怡整个人热血沸旛,她跳起来,大声说:“找他?今时今日,我去找他?笑话不笑话?”

冰嘉怕在酒店的房间内不住来回踱步:“我告诉你,惜梅,这次我来加拿大,不是全为了加拿大人的投资公司发展利益。说句直率而难听的说话,加拿大的死活跟我无闻。香港才是我永远的家乡,当今外交内患,我们这等有心而无力的市民,都不知何去何从?要真有精神时间、知识,都全部放在香港上头,何必要为异族伤脑筋?我之所以长途跋涉、跨山越岭的来此,只是为你:”

“为我?”宋枪梅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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