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惆怅还依旧 第15页

作者:梁凤仪

回到寓所的大厦来,穆澄开了信箱,跌出好几封信,都是些银行信用卡、水费、电费等居多,要是管这些账,也够头痛。

她忽然之间羡慕起诗瑜来,诗瑜曾说:

“挣扎到有女秘书的最大利益是不用再管零碎杂务,实在太烦太烦了。我宁可荷枪实弹的勇战沙场,为国捐躯,也还死得壮烈,怎么可以无端端走在人家屋檐下,楼上刚好扔只玻璃樽下来,误中自己,一命呜呼?冤枉!”

天!穆澄想,她就是那天天被玻璃樽扔中的不幸人!

穆澄一直翻那些信,其中一封以淡梨红色的信封写来的,那信封的纸质非常非常雅致高贵。

谁写来的?

穆澄打开来看,字写得很雄浑有力,用墨笔写的,更见心思与功夫,看看署名,单一个“清”字。

穆澄记不起来,她有那一个朋友同学姓名有一个“清”字。

无论如何。把信念下去:

“澄:

请原谅我如此冒昧地直称你的名字。

然,这样子比较亲切,我只是希望能表达我对你的一番诚意感受罢了,你会接受吗?读罢了你最新的报纸连载小说《惆怅还依旧》。有无限的期望、憧憬与喜悦。总的一句话,你写得实在太好了!

我在静心等待单行本印出来,再会一读再读三读。

在搁笔之前,我就有一个请求。自《惆怅还依旧》出版日开始,容许我每天送你一件小礼物表达心意,好不好?

施比受有福,尤其“施”的对象是自已心目中最重要的人物,那份踏实与安慰,万圣你成全。

清”

穆澄一口气看罢,不禁莞尔,读者一般是很热诚的,而这位署名叫“清”的读者,更是有点心意的人吧!

穆澄把信再好好一瞥,但见上款下款,合共是“澄”、“清”二字,好像是互相呼应似。

怕是这位读者刻意的安排吧!笔而连他的姓氏都不写出来,为求达到这个后果。

日常生活委实是刻板、沉闷得可以,若不靠着这班读者的一些额外鼓励,粉饰着穆澄的起居,渐渐的怕会觉得了无生趣。

穆澄心想,自己跟读者怕已是在某一个层面上心连心、手牵手地生活着,比起实际上与她同室而居、同衾共枕的人还要彼此思念、牵挂下关注、爱护起来的。

这种感觉,总的来说,仍是好的。

穆澄的新书《惆怅还依旧》,一出版就被抢购一空。不知何解,一个星期下来就要印刷厂拼命赶印。

穆澄得到这个喜讯,并非来自出版社,而是她光顾了二十多年的一家书店老板告诉她的。

“穆澄啊!这本新书怕是你的一个突破了,一天到晚跑进来说要买这本书的人多得很。照看现今的趋势,三个月内售出八版至十版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要定夺书的畅销量还要加上时间的因素,一本书能在短时间内销售十版,当然的比较过得十年八载才达到十版的走势优胜。

“但是,为什么呢?”

穆澄那自信心及安全感不足的毛病又跑出来了。

书店的马老板说:

“你在书中道达了对读者浓浓的爱意,这是相当引人入胜的。活像歌星突然对爱他的歌迷,献唱一曲,只是表达他也爱护歌迷的情感。得到偶像作如此回应,如何不欢声雷动?”

“我是真心的。”

“这就更好了,现今人人都在天天对牢黄脸婆与古板公事,难得从书中寻找出新刺激、好感受,纵情幻想,比看一部电影还能享受深远,故而,请记着我的话,书业还是有前途的。”

穆澄实在太高兴了。

最难得是连一些专栏都在捧她的场。说实在的,这圈子仍然有文人相轻这回事。

这些年来,穆澄的书再畅销,仍有同文肆意批评说:

“这些供人们消遣的读物,有什么文学价值可言?穆澄的书永远不是(红楼梦)!”

如此评论算不算好笑?穆澄并没有想过自己是曹雪芹。

一个人最大的本事应是确切地知道自己的才华与实力。不能高估自己,妄自为大,招致灭亡,才不可低估自己,妄自菲薄,却步不前。

穆澄从来都只是一心一意的以现时代坊间最易接受的文字与思想,通过创作的故事表达出来。她为自己写作而定的目标,根本上已经成功地达到。

世界容纳的文化产品至多至繁,能够赢取市场内的一份支持力量,就代表了它的存在价值。

这份成绩不被认同,是曾一度令穆澄气愤的。

直至傅易劝她:

“你的文章是为广大读者写的。你的书是被广大读者看的,不要只执着于同行内的评论,而舍本逐末、而轻重倒置。更何况也只不过是行业之中一小撮人的意见而已。”

这才稍稍平了穆澄的气闷与不忿。

日子一过下来,她写作的坚持与稳定的市场销路,也许慢慢慑服了更多的人,且终于盼得到有人肯站出来说一句公道与鼓励话,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日来,穆澄的心境还算开朗的。

她在想,如果没有事业和工作的女人,悲哀必定更添一重,无他,生活案头的喜怒哀乐都系于一个人与一家之上的话,可能会出现过于一面倒的情况了。

这些天来,由于新书畅销,陶祖荫的泠面孔,看在穆澄的眼中,也不觉得太难受。

就像今晚,穆澄老早的烧好饭菜,一直等祖荫下班,等呀等的,候至电视台的那黄金时间播映的长篇肥皂剧都已收科了。还未见踪影。

穆澄开始起了一点点的忧疑,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了?

她又不敢摇电话到公司去问个明白。因为曾经有一次,在差不多跟现今类同的情势下,她摇电话去找丈夫,当晚,就被陶祖荫训斥一顿,说:

“平生最怕那种丈夫迟归一两小时,就紧张到要去报警的女人!”

穆澄当然不是这种女人,但自己对丈夫的关心上心若被视为不大方的监管行动,也真叫没法子的事。

穆澄闭上了咀,惯常的以那种有则改之,无则嘉勉的态度去应付丈夫的责难。

笔而,这一夜,她也不能采取些什么行动。

直至等过了九点,电话才响起来。

“我不回家来吃饭了,公司有事!”

就这么简单约两句话,也不解释原因,更不致歉,陶祖荫就挂断了线。

穆澄呆坐在电话机旁好几分钟,然后才晓得想,是老夫老妻了,所以应该是士这个样子的。

唯其搭通了让自己下台的阶梯,她才能稍稍挺一挺腰,站直起来。跑到厨房去把饭开出来给自己吃。

独嚼无滋味,事在必然。感受如何,不必细数。

忽然的,有人按动门铃。

穆澄抬头望向大门,心上竟掠过一阵兴奋,好像活在深山野岭内的人。忽然来了个远亲,添一份希望,加半点生气。

她立即走出去开门。

“陶太太,你的花。”

只间人语响,根本看不到人。穆澄只见一大蓬的百合花及星花,出现在铁闸之外。

然后那送花人才几经艰难地把一张脸露出来,首先展示一个笑容,原来是大厦管理员忠伯。

“陶太太,有位先生放下这束花,着我送上来给你。”

穆澄呆了。

实在太美、太清丽、太眩目、太使她晕眩。

半生人未试过收如此一大蓬优雅的花。丈夫固然未试过送她花,就是读者表达的心意,也决没有如今的一番气势。

穆澄把花抱进屋来。整间房子都立即芬芳馥郁起来。

穆澄坐下来把花放在膝上,她家根本没有合适尺寸的花瓶可以安置这份重礼。

她把附在花束丝带上的卡片拿下来,拆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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