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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劫 第20页

作者:梁凤仪

信上签了好多个敬生的名,每一年签一次,写下了年月日,以及新换上的钻石重量。

只有七三年那年头,在那个签名的旁边写了一行小字:“小三,对不起,今年股票狂泄,明年我会努力,换一颗大两倍的。好吗?”

最后的签署日期,正正是敬生大寿前的一个月。

我呆站在银行地库的那个供保险箱客户专用的小房间内,整整的半个小时。

流下一脸悲喜交集的眼泪。

有人能如此天长地久地爱恋自己,此生又岂止无憾了?

我静静祷告:敬生根本没有离开我,我俩在此刻是如此接近,心印心,连成体。

还是陪我到银行来的贺杰等得不耐烦了,才叫银行职员轻轻敲门,问:“贺太太,你没事吧!”

我急急拭掉了眼泪,才走出去,挽着贺杰的臂弯离去。

贺杰只再逗留了三天,便回英国了,怕仅仅赶得及考试吧!

母子俩在机场话别时,我一再抱住杰杰说:“杰,你跟妈讲的话可算数?”

第六章

“当然,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挥挥手,儿子又在视程之内隐没了。

我挺一挺胸膛,踏上归途。

死者已矣,生者还是要为着上慰在天之灵,下抚幼孤而好好地活下去的。

哀事办过了,还有头七跟尾七这些繁文缛节,都得七手八脚地到大宅那边尽礼去。

敬生的堂妹贺敬瑜这阵子是借着要陪伴寡嫂,而搬到大宅来暂住。

聂淑君也难得有多一个人作伴。

这夜,做完了最后的一堂法事。我安排车子送走了佛寺的师傅们,打算跟聂淑君告辞,就回到自己那边屋子去。

才走近了聂淑君的睡房,我听到敬瑜姑女乃女乃的声音,从她大嫂的房间里传出来了。

“你怎么不问问她,生哥跟她联名的保险箱放了些什么?说不定是好几套比那翡翠玉镯还架势的首饰。”

“问来干什么?问了,她会对我坦白不成?”

“且看看她怎么响应再算嘛!你看她对生哥下了二十多年的迷药,拿到跟你一式一样的财产,她会肯吗?”

“不肯又如何?我还真觉得敬生偏心呢,分给她这么多干什么呢?年纪轻轻的一个花姑娘,难保她三朝两日掉头就改嫁去!带着贺家的钱,让外姓人着数,你说,你生哥是不是心上都迷糊透了!”

“对呀,大嫂的顾虑极是。生哥出殡的当日,你是哭得死去活来,没有注意到其它人的动态。我那细嫂呢,木无表情,也没有哭,我看她只是差忍住了没有笑出来的模样!”

“你是不是太夸张了?”声音是责问得带着喜悦的。

“绝不。我还算夸大?大嫂,你是福大量大,不在意小人心吧了!生哥这么一去,她还不是重出生天,何况大财在握,怕不笑到脸上来!”

再听不下去了。

我飞快地跑回家去,倒在我和敬生的床上,流了一枕的泪。

苦难的日子还是今日始吧?

敬生,敬生,如果你深爱我,为什么把我留下来,不带我走?

这贺氏家门,没有了你在,再待在这儿还有什么意思呢?

我怎么忽然会得这样想了?要有这个念头,不正正遂了这歪心人的咀咒与心意吗?

这儿既永远是敬生的家,就是我的家了。

唯其又是风风雨雨、是是非非,证明生活已经逐渐恢复正常。

敬生,为你,我还是要撑下去的。

敬生企业召开了第一次会议。

我代表儿子贺杰参加。

心里头是真的诚惶诚恐。

从前敬生在世,我连贺氏企业的写字楼都很少上。

人家是生不入官门,死不人地狱。我只觉自己是妇道人家,跟生意完全沾不上边,巴巴的跑上丈夫的工作地盘去,反而突兀了。

那种财经企业王国的气势,也真是慑人的。

我并不习惯。

要说到知识方面,我不错是多年跟在敬生身边,多少听进耳里,也有记在心上的,但说到头来,还是似懂非懂,相当马虎罢了!

绝对的是说不上能洞悉乾坤,更无缘会运筹帷幄。

正正因为敬生要维护我们母子的权益,作了如斯安排,上贺氏办公大楼来,开这敬生企业的会议,就真有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味道。

不是不惊心,不是不胆怯的。

偌大的会议厅,放上长长的一张深褐色上等抽木的会议桌子,加上二十来张高背皮椅,就已经显了气势。

墙上那一系列的董事油画像,中间的一张正正就是敬生。

敬生那不怒而威的眼神似乎在凝视着我,给我打气似。

于是,我缓缓的坐了下来。

贺聪坐上了主席位置。

其余贺敏、贺智、贺勇都已到齐,还加一位金小姐,是贺聪的秘书。

这些天来,我并没有好好留意贺聪的面色。他一直以来,都是个难得宽容的人,自有一股吓人的气派。

这跟他父亲不同。

敬生其实是和颜悦色的时候多,只是他言之成理,令出如山,且又审言慎行,极有分寸,赢得各人的敬重,由敬而畏。

贺聪是一副冷漠严峻的表情,好象分分钟都要出手伤人,心狠手棘似,教人因恐惧被受茶毒,而至惶恐失色,噤若寒蝉。

这天,贺聪如常的面带严霜。

他冷冷的开口说话:“爸爸的遗嘱,只好跟着办理。实际上,他把贺氏集团与顺昌隆遍纳至敬生企业名下,对我们的金融和地产生意运行,并无影响。除非在座各位认为有需要更改上述两间公司的高层行政架构,始作别论。”

在座各人都没有造声。

贺聪再说:“爸爸去世后,我看贺氏与顺昌隆主席一职,需要填补,控股权既在贺家手上,当然由我们自行决定了,再知会公司秘书,召开股东大会,循例通过新主席的委任。”

众人还是等贺聪说下去。

“贺氏企业方面,我一直跟在爸爸身边任事,贺勇,你不反对就由我来出任吧?”

“当然不!”

贺勇答得非常爽快。

他是很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至于顺昌隆……”

贺聪还没有讲下去,贺敏就说:“既然大哥以贺氏副主席的名位扶正,那么贺智是顺昌隆的副主席,自然应该由她出掌主席遗缺了罢!”

贺勇但笑不语,不置可否。

贺聪的脸色一沉,变得阴霾密布,很是难看。

在座中人,也没有那一个看不出来了吧。

问题胶着。

贺智既然被姊姊提了名,自已并不表示退让,就等于接受这份推许了。

贺聪呢,如箭在弦,不得不发,于是说:“以前爸爸在世,都是他兼任贺氏与顺昌隆两间公司的主席,不论在生意调度、行政管理、公众形象上,都是一个整体,不但方便,而且有利于家族团结的声望。”

苞着他说:“我们总不好让外人以为爸爸撒手尘宇,我们就立即分了家了,对吗?”

“表面证据成立,内情仍得详议吧!”

贺智一开腔,就言之有物。

贺聪脸上青红不定,很发作不得。

我心上是七上八落的卜卜乱跳。

从没有想过什么叫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现今摆明为了权与位,兄妹二人就各不相让,展开争夺战。

贺聪与贺智都不让步。

这就要看贺勇了。

三兄妹的眼光在等候贺勇答复时,他竟轻松地说:“都是自己人,我无所谓。

且看看三姨如何说吧!”

这一招太极要得实在高明。

贺勇的滑头性格,原来是相当厉害的招式。

今天,我算是领教过了。

这迫在眉睫的考验,不得不应付。

缺了商场经验的我,一时间真要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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