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什么?”我幽他一默:“你外头另有一个女人?”
“我要是这么讲,你信不信?”
“有什么不信?这年头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不会发生?照说呢,你贺敬生只要心动一下,怕不立即有成营美女侍候跟前、供你使唤。”
“就这一点不公平是不是?我和你都这么条件优厚,可是我可以三妻四妾,你可不能!”
真难得这敬生会坦坦白白说这公道话。
“我可不作这种奢望,多个香炉多个鬼,烦都烦死,你们男人喜欢苦中取乐,也叫做活该,同情不得。”
“小三,我就从来都爱你这份潇洒!”
“还真多谢你的欣赏,我原以为自己是浑身的迫不得已。”
“这一辈子,你待我,跟我待你,也真算得上是半斤八两、真心诚意了,当然,我欠你的似乎还多一点。”
能有敬生的这句话,应该是什么缺憾都补救过来了。
“小三,我已尽我之所能照顾你了。如果有什么大事发生,就得看你的本事与定力。”
“这句话,你不是已经说过多次了?”
“对,因不放心之故,故而再认真的说一遍。”
“有什么不放心?我从来都让你替我拿主意。”
“总有一天,我无法代劳。”
“我不要听这种无聊话,你也别讲,否则,我这就回屋子里不管你了。”
“小三,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
“好,好,好。不讲这些,且讲生意上头的安排与时局的见解你听好不好?”
我原本没有兴趣的,只是也不好太逆敬生的意思。
他最喜爱的话题,也不外乎是生意。生意又跟时事局势有密切关系,我随侍在侧这么多年,也很有点耳熟能详了。
敬生很认真地说:“这些年来,贺家的家底至厚,如果下一代是按部就班的营运下去,家业断不会动摇。”
“贺聪、贺智与贺勇都算得上商业人才,也不见得几个孩子有什么不良嗜好,这些年大错总不曾出过,我原是可以放心的。”
“最令我担挂的是你的处境。小三,说到底我都有五名亲骨肉,对他们都应该予以照顾,这并不表示我爱你就不够了。因此将来贺家家产由他们摊分,是我的心意。只是,贺杰只能占一份的话,也很容易吃亏。为此,我最近把所有名下的资产都归纳到一间就叫敬生企业的公司上头去。”
“敬生企业的股权分为A股与B股,持股量虽然轻重有别,然,我会规定任何公司的决策,包括重大买卖,必须A及B股多数持有人答允,才可以通过。”
“小三,你记住了。你的权力在这上头并不因贺杰名下股份的多少而比任何人差。换言之,将来贺家天下,你绝对有份作主。”
“敬生,这真是将来的事了,我但愿永不作主。”
“小三,有备无患,你让我讲下去,好使我安乐!”
我没有再作声,静静地听敬生讲下去:“原本呢,权位既已移交到下一代手里,要怎样处理,我也是眼不见为净,不必多所牵挂。“然,我与我父辛苦经营多年,才打出的这片江山,总是心血与感情所在。如果有我做主的一日,贺家是不会撤离本埠的。
“分散投资在今天今时未尝不可,但要连根拨起,决非我之所愿。故此,这几年来,董事局屡屡提出过迁册的讨论,都被我否决了。
“时局越来越白热化,香江之内越发充塞着打算混水模鱼的过江猛龙,不可不防。
“小三,我一直看好这埠头,觉得它的生命力之充沛。会是世界之最。
“祖母在此安身立命之后,也真一直承受着庇荫似,贺家跟本城同步前进,不住发迹。我是多么的渴望,贺氏产业在九七之后,依然能发扬光大。
“生于斯,长于斯。贺氏家族始终要是香江家族才能抬得起头,傲视同侪的。
今日之后,更富如是。
“从前香港的中国人确曾有过仰承鼻息的日子,其实已经熬过去了。免得过就别巴巴的跑到陌生地方去,再从头做人家屋詹下的二等公民。你也记得把我这番话告诉杰杰去!
“不论他将来从事任何行业,我都希望他回到此城来。”
“放心,杰杰从来都不曾表示过要在外地长居,这孩子不知多像你,恨不得餐餐都拿起筷子吃中国菜,寄宿的日子,他还受不够?”
“说真的,杰杰是这么多个孩子之中,性格最似我的一个。”
敬生说着这话时,简直笑到眉梢额角上去。
“小三,如果杰杰现在不那么小,就真的太好了。”
“他会长大的。”
“那是要很多年之后。”
“一眨眼就过呢!”
“有困难要应付时,日子就会过得慢!应付贺聪他们并不容易。”
“你别多心。”
“是你太不上心而已,贺聪对自己的亲生弟妹,都未必轻轻放过,何况对杰杰?
这是我的另一层顾虑。”
“敬生,你既然事必要如此认真地对我作这番分析,我也不妨给你讲出我的意见。”我稍停了一下,紧握着敬生的手,再继续说:“我不是如你所说的不上心,只是太担挂了,也着实不管用。没有做父母的不希望儿女相亲相爱,但他们成长出落成什么人,要管也管不着,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是不是?”
我的这番话,大抵是说到敬生的心上去了,他连连的拍着我的手背,表示赞同与安慰。
“再说,敬生。就算五个孩子之中,谁的运气好一点,手腕高强一些,以致于他可以多得利益,又有什么大相干呢?还不是你贺敬生的亲骨肉,还不是贺氏的那个王国?你何必老是耿耿于怀,为此担心!”
我再补充:“至于杰杰,我不会让他得不到他应得的权益,只要有一个合理的基数,就可以了。如何将之发扬光大,只消尽力而为,也真要看他的本事与气数。”
“小三!”敬生一把将我抱在怀里,说:“真不枉我爱你一场!如果可以的话,但愿生生世世跟你为夫妇。”
我笑。
“怎么,不愿意?”
愿意是愿意的,只是要还是如今的这重身份的话,唉,那就有商榷的必要了。
敬生是个聪明人,也不劳我说出口来,就已心领神会。
“还是怪我一箭双雕?”
“那总比一石几鸟强呢,是不是?”我乘机幽他一默。
“小三,我决不放过你!今生如是,来世也如是,你实在太可爱!我忍受不了别人碰你一碰!”
“谁还敢碰我呢!当年那要碰我一碰的人,给你整得掉了职位,怕是沦落江湖去了。”
大同酒家楼头的往事,真是有惊有喜,有胜感慨。
“说起来,那探长还是我们的媒人呢,没有他这么把你一调戏,你决不轻易躲到我身边来!”敬生笑。
“你的谢媒方式也真够特别了,这算不算恩将仇报?”
“还好说,他指使人把我揍一顿吧,我是真的受了一点苦,才载得美人归。”
“世上没有不劳而获之事。”
“完全同意,到如今,享受了美满成果,不枉此生,死而无憾。”
这敬生,完全不避忌,动辄说这些不吉利的话,真气人。
说了一大堆话,也真疲累,敬生很快就入睡。
这一夜,他也真是睡得安稳。
很多时,他在半夜里转醒过来的话,一定伸手模模我的脸。甚至或要跟我闲聊两句。
敬生在生活上也很大男人的。
他一上了床,要好好休息的话,就不准我动一动,哼一句半句,要是我睡不好,只有在黑暗中看着天花板,数绵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