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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恩怨 第39页

作者:梁凤仪

“利德丰发言人表示,对是项收购充满信心,相信小鄙东会认为出价合理。

“至于联艺企业至今仍未作出任何反应,其发言人称,现阶段无可奉告。

“又香港联合交易所宣布,已接获联艺企业停牌的申请并予批准。”

噩梦已经开始。可是,是谁的噩梦?杜青云的?邱仿尧的?霍守谦的?抑或是我的?

最大的可能,是几败俱伤。皆因由我好胜而起。至此,我跟联艺的发言人,都是那句话:在现阶段无辞以对。

报章财经版立即大事分析,邱氏家族的收购动机,正是单逸桐垂涎菲岛嘉丹矿业的合约与新股股权,近日嘉丹矿业以新上市的姿态,一直劲升。此外,分别提及了元朗地皮的改建以及加拿大的投资计划,处处都对联艺的资产有利益。小鄙东是否肯出让手上股权,干赚那百分之三十强,现下仍不得而知。这种财经分析显然对我们的计划有利。

这阵子,深夜,霍守谦总是跟我通电话,报道收购情况。

杜青云跟霍守谦合作过,成功过一次,驾轻就熟,果然又再邀富达携手对付单逸桐。

霍守谦说:“他当然是信任我的。已决定提出反收购,杜青云实行要保卫联艺,这是意料中事。

“福慧,你的部署功夫还不错,杜青云认定加拿大投资移民计划的批准必不成问题,再加新界地皮的发展指日可待,二者有如绿叶,伴在嘉丹矿务的股权与开采合约那朵正在盛放的牡丹旁边,杜青云认定自己如虎添翼,怎肯被单逸桐剃他的眼眉。”

我长长地吁一口气。

“福慧,我们相见的日子近了。”霍守谦这么说。

我微微战栗,打算立即挂断电话。

对方忙问:“怎么你如此猴急收线?是不是有人在你房间里了?”

霍守谦虽笑着说这话,可是,依然极具侮辱性,我气得发抖。没有受过正统高深教育的人,真会说一些高贵情操人绝不会说的失礼话。

我拚命压抑脾气,不发作。

我的沉默代表权大的不悦与抗议,对方竟然不知不晓,依然笑嘻嘻地说;

“如果真有人躲在你房里,我必然烹了他!”

“你敢?”我忍不住答。

霍守谦认真荒谬。

“怎么不敢?当然敢,情到浓时恨更深,你也一样!”

我哑然。

单逸桐跟我在日间联络,电话一般接到我办公室去。这一早一晚出现的两个男人,对我,同是妖魔鬼怪。

然,总是深夜里才出现的一个比较更怕人,更可怖。

单逸桐说:“怎么样,总司令?”他这样称呼我:“连日的纠缠,收购街外股东的股票拉锯战,已带至一个极高的价位,可以毅然收手,让杜青云缚住一大笔的现金在联艺之上了吧?”

我问:“他手上的流动现金会有多少?”

杜青云当初以四亿元购入联艺股权,他从我处骗去七亿,现下只有不足一半的现金。我之所以问,是因为不知道陆湘灵有没有分到现金或股权。

第十四章

“你仍然跟你的新欢有来往吧?”我补充一句:“她可有消息给你。”

“太多了。女人变起心来,竟能如此誓无反顾,真真恐怖!”单逸桐答。

“她不是个漂亮的尤物吗?”

“人要讲德行,才显可爱。你的样子也玲珑明亮吧,是不是?”

“单逸桐,没想到你会恨我如此之深!”我并不恼怒,我只是啼笑皆非。

“故此,你可以想像我多么爱护我哥哥,为他我现今要应酬两个连点头招呼也不值得的女人,何其痛苦!小时候,每次跟人家打架,哥哥都必护着我,宁可他吃街童的老拳。

我们也曾穷过,然,捱饥抵饿的只是父母及哥哥,从来不是我。江福慧,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对,这很好!我为仿尧高兴,他绝对有资格长享你的这份挚爱!”

我满眼盈泪,只可惜,单逸桐没有机会看见,他永远只看到我狰狞的一面。

“陆湘灵告诉我,她手上并没有联艺的股票,只有一亿元的现金。”

我冷笑。原来杜青云的所谓倾心相许,也不过如是。在分赃上头,既非共同拥有与管治财产,且是由他占用大份。

单逸相继续供给资料:

“现今的收购战,代表杜青云出马的富达经纪行,出到的价钱,已非杜青云现今所能周转得来,他欲问陆湘灵借用那一亿,陆湘灵不肯。”

我失声狂笑。对了,对了、现代式的爱情!

能共患难,不可同富贵的爱情!

我既哭且笑,心痛如绞。

早知这对男女,如此不堪一击,我何必牺牲种种。

“目前我收手的话,杜青云已要向银行借贷一亿有多。”

“好,收手吧!”

鄙票市场一直以来,持续多时的联艺收购战,在每天都由恶性收购的一方,与反收购的一方拚命提高股价争夺得昏天黑地,已然接近尾声了。

兴高采烈是手持联艺股票的股东。天天细数自己口袋增资多少!再其次兴奋的是走财经新闻的记者以及股票经纪。他们最怕市场冷清清,无事可为。

由热闹复归平静,只在于单逸桐宣布放弃收购的那日。

然,幕仍然未下。

我呆坐在房中,面对电视,看到单逸桐对记者说:

“我认为目下联艺所提出的反收购价已经过高,我宣布放弃了。”

镜头又转到杜青云的记者招待会上,他笑脸盈人,谓:

“联艺物有所值。”

当然,目前的确如此,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要欲哭无泪了。

荧光幕上,记者层围着江青云的画面,如此似曾相识。

对,才在不久之前,他害到利通银行挤提,老臣子何耀基在银行大厦礼堂应付记者,就是现今那个模样。

晚上床头的电话响了,是霍守谦:

“福慧,你大仇已报,我何时上来你家?”

早上,办公室的直线电话又响,是单逸桐:

“江小姐,你如愿以偿,你何时离开我兄长?”

电话,讨厌之极,像震天的哭声,刺激我、骚扰我、残害我,我迫得霍地坐起身来,掩耳惊叫:

“别迫我,别迫我!”

四顾无人,竟是恶梦。

睡熟时的恶梦,与现实生活表现的恶梦,其实也差不多时间要发生了。

被判了死刑的人,待罪阶前,怕是我如今的这般心情。

那个可怖的时刻,是总归要来临的,未到最后期限时的挣扎、疲累、绝望、痛苦、懊悔,加在一起,早已了无生趣。

但愿早早了断,哪管天堂地狱,也闯过去算了。

电话果然就在这已作好最坏准备的一刻响起来。

“喂!”我是气带游丝,与幽灵无异。

“福慧吗?”是女声。

“嗯!”

“你怎么了?福慧,我是帼眉!”

帼眉?

一个自远而近,由源月兑而清晰,由生疏而亲切的影象映入眼帘。

突然地,我如溺水的人获得一块浮泡。

我大声叫:

“帼眉,帼眉,你在哪儿?”

“我现仍在伦敦,这十天八天我就要乘飞机回港了,福慧,我想念你!”

“是的,帼眉,我也想念你。”我哭出了声来。

忽然地发觉只有这位从小苞我一起长大,爱护我、迁就我,及后又静静地成了我父亲的红颜知己的蒋帼眉,才是我可以信任的至亲至爱!

“帼眉,请回来,我有话要跟你讲!”我呜咽着。

“福慧,你怎么哭了?我很快就回来了,我也有话跟你讲。”她的声音始终是平和喜悦的。难怪,帼眉心中从无恨怨,她只有爱。

曾对她作过莫须有式的感情迫害,我懊悔不已。

若连她这样的一个女子,毕生默默地爱着我父亲,不求名不求利,还有刻薄的世人如我,硬加她故作清高的罪名,在这世界上又哪儿去找好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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