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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恩怨 第36页

作者:梁凤仪

我还未及回应,夏理逊便答:

“我这最后的问题实在不是问题,我看得出来,对杜青云你一直耿耿于怀。”

“对。”我很爽快的答。

“福慧,就算我并不认识你,我跟你家亦无数十年交情,我仍认为一个有为的青年如杜青云,绝不应以残害一个女人的心灵与资产,去建树自己是情有可愿的行为。毕竟,年轻就是本钱,他们大把时间、大把机会在手,犯得着如此性急?”

我静听着夏理逊的说话,表面上是说给我听。实际上,是他自言自语,向自己交代,进行良心合法化。任何人要明知故犯时,都必有这个历程,包括我在内。

“冤有头,债有主。这是你们中国人笃信的道理。可是,福慧,一定要亲自下手?或者……”夏理逊继续说。

我这下子可立即沉了脸,以眼神阻止他再絮絮不休地讲下去。

夏理逊对我的反应,微微错愕。

“当然,”夏理逊说:“你的心情我极之理解。”这就是说,他答应相帮了。

我立即打蛇随根上:

“杜青云的联艺在元朗有一块面积极广的容器厂地皮,他已在大举北迁,于内陆设厂经营,一直预算向政府申请补地价,改建工商两用大厦。”

“我知道,他曾托人问过这方面的消息。”

“那就不用我再解释了。”

“是欲挫先扬,还是……”

“让他以为富资可以唾手而得,给他多一点鼓舞性的资料,然后在你离任前把补地价一事拖延。成吗?”

夏理还终于点了头。

战云已然密布。一旦面对生和死,人的抉择往往使性格趋向残酷。因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每晚躺在豪华舒适的大床上,仰望着窗外的明月流星,心情竟像战壕里的瑟缩兵卒,明朝的命运,竟是如此的不可知。

这个午夜,忽然心血来潮,整个人自床上弹起来,坐直。

有一点奇怪而恐惧的预感,像血战将临。

丙然,床头的电话石破天惊地响起来。

在这个清冷幽静的时刻额外地吓人。我伸手接听。

“是我,你睡了?”

霍守谦。

“嗯!”我应着,把身子立即缩作一团,拱着背,双手抱着电话,像刺猬遇上了敌人,立即备战,要对方无从下手。我怎么会觉得霍守谦如此地恐惧?

“你在床上?是吗?”

我没有答,他的说话很不得体。

“我想你,福慧。”半晌。“你还在吗?”

“嗯!“哦只能如此。“什么事了?”

“你可以通知邱仿尧家施展开收购联艺之战了。”

“杜青云已经得到嘉丹矿务的合约?”我随即问。

“嘉兴矿务上市的配股及开采矿业的极优惠合约都已给他弄到手了!”

“神速?”

“那是个人民贫与富、工作效率高与低,都非常极端的输家。”霍守谦笑:“嘉丹是贼性难改,我很为你花掉一笔应酬费,逗得嘉丹乐不可支地把合约及配股批给杜青云的联艺。现今,他绝对地认为自己鸿运当头。只要开采顺利进行,他是双重得益。当然,”在守谦冷笑道:“他不会一石二鸟,只会祸不单行。请放心!”

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福慧,请邱氏家族透过利得丰集团宣布收购。”

“一定要利得丰吗?”

“我们富达的主席最近跟利得丰闹得不愉快,嫌隙一时间不会化解,故而,由我们游说杜青云作反收购,更合情理,他会认定富达乘机泄愤,誓死效忠。”

“你认为他会朝这个方向想?”

“我明白你的意思,久历商场的人,才能体验到利字当前,没有永远朋友与敌人这回事,杜青云的资历太浅,他的钉子未碰得够,不会有此体会。”

姜是老的辣。此后我们对此役应该信心十足了吧。

“福慧,我想念你,但愿明天,一切就有个了断.我就可以来……”

我立即急急回答:“对不起,我累了,一切依计而行,我们改天谈。”

币断了线,整个人茫然一片,直坐至天明。

每天都要出生入死的战场士卒,尤其是没有从军经验,除非倦极,否则,委实难以入寝。心头系念着的人与事,极多。访如临终者,在咽下一口气之前,脑子里有如走马灯,尽出现一生以来的种种旧事,远至童年。

我想起了父亲,牵着我的小手,漫步在江家大宅之中。

我也想起了好友蒋帼眉的小孩模样。真的,她喜欢红艳艳的颜色,一头长发,或流成马尾,或结成辫子,都别上鲜艳夺目的蝴蝶彩带或发夹,好看得不得了。

她其实从小就是个有性格,有气质的女孩子,难怪父亲会得爱上她。

之后,我想起了父亲一连串的情妇,包括陆湘灵在内。

立即披衣而起,硬生生地中止一切的回想。连早餐都不吃,立即回到办公室去。葛懿德比我还早到达银行。

她向我报道:

“我有消息,联艺已经在温哥华那边,由代表会计师楼递了计划书,向哥伦比亚省的投资移民厅申请一个相当庞大的投资移民计划。如果这份计划一经签批,他就可以集资折合港币六亿的金额,港台两地愿意挪动二十五万加元作投资移民的仍大不乏人。”

对。这年,投资移民计划根本就是商家集资做生意的捷径。计划一经当局批准,带头的搅手就稳握了各投资移民所资金,三年之内,以偏低的利息回报,等于移民低息贷款给他们大做生意,拿人家口袋里的钱发挥理想,何乐而不为?

早期有些投资计划还不担保风险。换言之。移民者的技资金额,三年后会否归本,仍得看该投资计划是否有利司图。万一三年后投资亏蚀,投资者只能闷声木响,取回剩余金额,算是买了个移民资格。

这已经是比较不那么血本无归的投资移民了。更早斯的投资计划,是购入一盘分明是蚀大本的生意,获批准后,干脆关门大吉,财散人安乐,叠埋心水提早退休做寓公去。

杜青云的确野心勃勃,一脚踏入联艺,就如八爪鱼,中国、加拿大、香港、菲律宾四方八面都大展拳脚。他自视太高了。

急于求功的人,是要冒倾家荡产的险的。

梆戴德略顿了一顿,问:“老板,要不要找史提芬·吉拿先生?我这就出去,让秘书给你接线?”

太聪明的一个女孩子。

晓得我的下一步,也懂得自行引退。

有些高级行政人员老是禁捺不住好奇心,以为予闻老板的所有事是权威的表示。未必!

知道人家的秘密,已是一重担戴,何况参与?通常这种不知进退的人,只有殃及池鱼的下场。

小梆是个相当会自处的明媚可人儿。

那个抛弃她的什么威捷洋行的郭少风,简直走宝。

我赌他必有后悔的一天!然,我之于邱仿尧呢?

立即打了个寒女敕,不得再朝这个方向想下去。

我看看手表,给小梆说:

“好,时间配合,就请你代我嘱秘书搭电话至温哥华去。”

时间配合,于此,有双重意义。这个钟点,在加拿大的史提芬·吉拿刚好接近下班,不会有什么公事缠身,可以静下心来跟我密谈。至于另一重意义,更是不言而喻了。

电话筒里传来吉拿相当愉快的声音:

“江小姐,很高兴你打电话来。父亲刚嘱我有便给你通讯,我们这就要结伴到东南亚来走一趟,我父亲退休了。富德林银行给他颁了个特别勤工奖,奖品是两份游览东南亚及中国的旅费。”

我的声调比他更愉快,说:

“啊,是吗?那真的太好了!我一直听皮尔赞老吉拿先生是很得力的帮手,实至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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