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地站在仿尧身边,接受他的保护,是最能安定我自一进场来,就已卜卜乱跳的心。
战云酝酿,由来已久,偏就是临到两军对峙,短兵相接的一刻,竟有点手足无措。我承认,我担心、我战栗。
且觉得委屈,只为欲罢不能。
仿尧与我紧握着手,并没放松。他回转头来,看我。眼神温柔真挚,深感我心。
忽然,仿尧笑了,那个笑,好看得教我呆了一呆。他说。
“自认识你以来,今晚你最美丽。”
“嗯!”我轻啐。
“是不是这儿的灯光,或甚而月色,有特别的后果!”仿尧开心地笑了起来,把我轻轻一拉,二人更亲近地靠紧在一起。
这一个温馨而亲呢的动作,明显地看到一对不满而严峻的眼光里。我们跟前站了个单逸桐。
仿尧并没有因为一个不喜欢我而喜欢他的人出现了,就把我放弃,或甚至有丝毫不同于前的表现。
他仍从容大方地一边拖紧我的手,一边眼他的兄弟举杯:
“逸桐,你跟福慧是认识的。来,我们干一杯,好不好?为我,也为我们重新的相处!”
单逸桐望住我,表现稍微收敛,那对会说话似的眼睛,一时间表达了很多的讯息。其中一个,必定是提示我要遵守诺言。
不期然地,我垂下了眼皮,不敢直视对方。
心里头有句话,怕快要说出口来:
“单逸桐,且慢动手,让我们再商量商量。”
然,话固然讲不成,且,已经太迟。
再度抬眼,惊见沛图领着一堆人正走到我们眼前来。
没有晕眩,没有惊呼,没有错愕,甚而连心都没有稍稍牵动。
我跟杜青云见面了。
奇怪,那只不过是场内的其中一张脸,普通的脸。
很多很多的意外发生,弄得当事人伤痕累累,血肉模糊,反而会在剧痛的一刻完全地麻木,对存在的痛楚不知不觉。一切都只是本能反应。随着沛.图先生的介绍,仿尧、逸桐和我逐一礼貌地跟杜青云、陆湘灵、霍守谦、以及一位叫阿布尔嘉丹的人握手。
阿布尔嘉丹轻轻地吻了一下我的手背,说:
“江小姐,非常荣幸认识你,就在刚才,沛图说要给我介绍一个不像金融巨子的巨子,我以为老朋友又耍什么花样,开什么玩笑。如今,发觉素来夸大的沛图,形容美女的功力竞原来是本够火候!”
有些人,在一些场合,会未经安排,很自然地讲一些最切题、最能辅助气氛、最吻合计划的说话。是真令别具用心的当事人感激的。
我由衷地对嘉丹报以一个温柔的微笑,说:
“如果这不是你的赞赏,就一定是我的形象过于混淆,要自我检讨了。”
嘉丹笑得开朗:
“我跟令尊是曾见过几面的朋友,江先生雄才大略,他的继承人智美双全是太顺理成章的事了。有什么嘉丹企业能效劳的地方,请多多给予我们机会。”
“这话应由我来说,嘉丹矿务上市,大展鸿图,是你关照我们的时候呢。”
“好,好,霍先生的集团正好安排一切.我们是配股上市的。”嘉丹转向霍守谦说:“你认识江小姐吧!请预留她要的股份。”
“当然!”霍守谦答得非常简单而平和。好一个冷面的杀手。
“谢谢你,嘉丹先生,其实,邱氏集团认了股了。也就很感谢!”
说这话时,我连眼梢也不曾瞄过杜青云与陆湘灵,我只默默地看牢了邱仿尧。不能有丝毫的漏洞,让对方有迹可寻。
必须让所有人都认定,如今的江福慧已完全地弃甲曳兵,非但不在备战状态,且以一个新的身分为傲。
如果杜青云觉得,我的这个以邱仿尧为庇荫的新身分,已是向他报复的最高招数,那就真是太好了。
嘉丹带着笑声跟仿尧说:
“好极了,仿尧的父亲跟我是世交,我看到你们这一代如此美丽的联盟,真是叫人高兴。我们干一杯!”
镑人应邀举了杯。我愉快地呷了一口。
沛图猛拍单逸桐的肩膀说:
“小弟,你看到哥哥的成绩,要急起直追,别让他专美才好!不要回加拿大去了,就是一个菲岛,再加一个香港,就够你好好地挑!”
嘉丹连忙插口,说:
“逸桐的条件实在太足够了。”
单逸桐答:“要找个可以胜过江小姐的人才,并不容易。
我没有哥哥的幸运!”
原来单逸洞也是相当优秀的编演人才。
谁又不是呢?戏如人生。
有此需要之时,个个都七情上面,落力串演,务求得出个自己理想的大团圆才落幕去。
杜青云一直没有说话,他,只在一旁陪笑。
我心里掠过一丝快意。社会地位与名望毕竟不是旦夕就可以唾手而得的。一定要讲累积。邱家与江家,代表着菲港两地的一股世家大族的力量,并不是任何暴发户,可以于一朝一夕替代。
就在这种富绅云集的场合,谁的斤两轻重,一望而知。
七亿身家算得了什么?场面气氛容不得姓杜的有插嘴发表言论以显示身分与分量的机会,他能怪谁?在商业王国以致国际财经领土上,他完全不是我的对手。
我还应不应该对一个不是对手的目标,重锤出击?
是不是有点轻重倒置,以致于有失身分!
仿尧倒是很大方地跟杜青云攀谈起来:
“杜先生接手联艺之后,一定大展鸿图了。我在香港时,听一位贸易对手说,联艺决定在国内建厂,重新经营容器制造,倒是一个相当果敢的决定。前些时,国内才中断了这门制造业的支持。”
杜青云看邱仿尧的眼光很复杂,看不清楚地的感情。这是很好很好的现象,唯其如此,才知道他在邱仿尧跟前,不能肯定自己是否在赢的一面,这给我一个绝对舒服的感觉。
他很仔细地回答:
“我们的经销对象如果不是国内,所受的掣肘自然相对地少。国内单位收缩经济的话,我们的制成品外销,也还是有可为的。”
“对。可能过一阵子,国际银行改变现有政策,再行贷款,舒缓了目前的情势,联艺就可以把国内的订单看成额外的收益了。杜兄还是高瞻远见的。”
仿尧真的再次令我感动。
有什么比面对情敌,而根本不把对方视作情敌,手段出落得更大方、更高明、更无懈可击?
仿尧少一分的涵养或是多一分的跋扈,在杜青云面前也失之于小家。如此的恰到好处,表现出他大人大量,既往不咎,使我满睑生光。
千万别让忘情弃爱者产生不必要的误会,仍以为有人会为他耿耿于怀,魂牵梦萦,以致于言语无状,举止失措。
笔而,当邱仿尧与杜青云谈话时,我一直非常专注地倾听,做足了应有的和颜悦色之反应。
甚而,当我眼光接触到站在杜青云身旁的陆湘灵时,我嘴角仍带祥和平静的微笑。
陆湘灵的装扮,是艳光四射的。
一件花红花绿的晚装,配上了整套的非常耀眼的钻饰,包括了耳环、颈链、手锡、戒指,密密麻麻,让人很目不暇给。
是的确集富贵荣华于一身似的。
无可否认,她美丽,然,难掩些微的不安。
眼神是无所适从似的浮游在各人的脸上,希望能得着回应与关照、显然,跟前的所有集中力都没有放在她身上。
因而她的悉心装扮,突然的变得俗套,变得有一点点哗众取宠而却不得要领。
她的身分只不过是在一,个宴会中,闲脚色带来的伴侣而已,微不足道。
我越是从容,就越显得陆湘灵局促。
对我,这完全是一份意外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