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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九重恩怨 第6页

作者:梁凤仪

醒来,竟是午夜。

我按动叫厨子的内线对讲机,要他立即备办丰富的菜肴,开好在饭厅之内,让我好好充饥。

的确月复似雷鸣。

独个几坐在偌大而空洞的饭厅内,我并不觉得孤单,这感觉前所未有。

从前老怕形单影只,老盼有影皆双,才让人有机可乘。

身与心都必须锻炼至铜皮铁骨、刀枪不入,才能抵御诱惑,抗衡侵扰。

人生的苦难,无日无之,当然地包括永恒的寂寞在内,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敝。

毋须勉力,我已可加餐饭。

没有强劲的身体,何来健旺的魄力,去推行深思熟虑的一步步计划。

我把厨子作的菜,吃个精光。

之后,我步出园子散步。

夜凉如水,头顶没有月光。

蒋帼眉曾说:毋须月明星闪,只要人生路上结伴有人。

错。

月明也好,月暗也罢,毋须有同道中人。顶天立地,把所有的艰难屈辱,硬生生地吞下肚子里。不屈不挠、不择手段地达到目的,就好。

迎风起誓,我的苦难与喜悦,都一力承担,毋须再跟任何人分尝。

黑夜的尽头,必是黎明。

第三章

我的厄运,昨天已经终止。

太阳再升起来时,且看我如何应付?

回到利通银行去,我先把何耀基叫进主席室内密议。

把顺利签妥富德林银行股权移交的协议告诉了他之后,也聆听了近日有关利通银行的情况。

“一切已回复正常,重上轨道,幸好,挤提风潮波及的只是一般平民存户,我们手上的大客,全都了解利通的实力。

加上胡念成律师的确帮忙,他在几个关键人物之间放声气,说江尚贤的产业实在雄厚,为此更要费时才能整理出遗产整数,让政府核对批准无误,才能将大部分资产解冻。如此一来,很能起稳定人心的作用。”

我点头,说:

“以后利通的业务,试行侧重个人银行业务多一点。这个长远的方针,请予关顾。”

之后,我直截了当地问:

“哪一个经纪行,当日跟杜青云联手抛空利通银行的股票,挤提之风一起,趁低补仓而赚了大大的一笔?”

“福慧,往事己矣,你有必要知道。”“我临赴多伦多前,嘱你彻查,你可有眉目?”

我绝不解释,也不放过。

何耀基低着头,轻轻他说一句:

“富达经纪行。”

本港首屈一指的华资经纪,竟也作此勾当。

可见金钱挂帅,就一定目中无人。

盎达经纪行,这个名字,我记住了。

我望了何耀基一眼,似乎有很多说话,都不便跟他说。

或许,以后有更多的步骤与安排,都不能依赖何耀基。这位跟随了父亲一辈子的老银行家,慎重有余,凌厉不足。

不错,经过利通银行惨遭挤提一役,在肯定了何耀基忠心耿耿的同时,我是更放心把利通一般正常的业务交托到他手上去,甚至在以后的日子里,刻意提升他的儿子,让何家父子在稳定大局上尽他们的心力。然,也只此而已。

我有自己的一套,不为人知的计划,必须细心筹划,逐步进行。

我跟何耀基说:

“为我物色一位行政助理,需要对商场人物与环境,相当熟识,且跟新闻界关系良好的。不妨高薪挖角。”

“好。”何耀基答应着。

“要快。”

“我交猎头公司办去。”

我点点头。

原本还有句话很想出口相问。

杜青云的近况如何了?

只是,杜青云那三个字总是出下了口,卡在喉咙,像一管刺,只需我的口腔微微一动,就痛。

痛楚甚而由弱而强,由模糊而清晰。

我只能扬一扬头,把那管刺,再硬生生地吞到肚子里去。才能将痛楚一并吞掉。

反正,不用心急。慢慢布下天罗地网,估量他插翼难飞。

何耀基提我:

“本周未朱翁摆满月酒,你会出席吧?”

我毅然点点头。新承挫败,刚刚回过气来,站稳脚步,尤其要勉力出席这种风头场合,免得更惹人闲话。

好身好势,叱咤风云时,就算长时期躲起来,谢绝一切应酬,坊间仍不见有什么不得体的风言风语。

越是有大麻烦在身,像我这阵子的情况,抑或那些身犯官司纠纷的商界人物,甚至有严重桃色案件缠扰的主角,全都要找机会在众目睽睽下强颜欢笑,刻意从容,企图营造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气氛。

然,社会根本上是个跟红顶白,世态炎凉的社会,实力稍逊,心头一虚,整个人就会心惊胆震,还硬要把忧疑焦躁密密收藏起来,表示只手仍可撑天,那份压力之大,不言而喻。简单一句话,场面不充撑下去,面目无光。就算勉强歌舞升平,仍然是维持表面风光,别让人过分肆无忌惮地奚落批评,好使自己易得下台而已。谁的实况如何,各人心中有数,一定程度的白眼是受定无疑了。

处理完一整日的公事,人本应疲累不堪,然,我却相反,依然精神抖擞,神采飞扬。

下了班,我并不打算立即回家去。先模上一家健身美容院去,做了面部按摩,皮肤护理,再在指导下学习健康体操。

运动完毕,还炬了一个蒸气浴,才浑身光洁畅快地回家去。

我必须生活正常健康,以维持健旺的体质,应付日后陆续要来的滔天巨浪。

人,只有盖棺才能定论。

这世界显明是个大赌场,充塞着形形式式的大小赌客,只须有赌,就未为输。

从前掉了的注码,是学费。

当然,每猎取一次教训,代价可以不菲。然,能谨记教训、心领神会、提高警觉、武装自己,从前的支出只会变作投资,而非花费。

投资有捞回老本、更添利润的可能。

花费呢,永无本利情还的一日。

既是对二者之别了如指掌,我应该知道如何自处。

一脚踏进家门,菲佣就给我说:

“蒋小姐来看你。她等在书房内。”

我点点头。

走到书房去,果见蒋帼眉端坐着,正在翻杂志。

面前这位原本跟我自小相交,其后与我父亲闹了段轰轰烈烈恋爱的好朋友,竟在我眼里成了一个模糊的影象。我走近她,甚而坐在她的对面,仍未能一时间看清楚对方的脸。

直截点说,对她没由来地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而迷糊的感觉。这种感觉是怪异的。

其实,从小到大,我与帼眉像对姊妹花似的亲密地生活、长大,互相关怀,彼此爱护。

帼眉比我年长一岁,似足我的大姐姐。

妹妹既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姐,做姐姐的就只一味陪在身边,当个耐心的玩伴与聆听者,总是以我之忧为优,以我之喜为喜。

从来;我俩都配合得天衣无缝。

帼眉非但无姊无妹,父母还老早去世,内向的她很自然地把天生的手足深情,寄托在我身上。

也必然是为了她从小缺乏父爱,看着我在父亲的爱宠下成长,下意识地在艳羡之余,渴望能有个像我父亲似的男人去爱护她。这段忘年之恋,因而得以在我逗留于美国求学做事之际,萌芽茁壮。

案亲多年以来跟我相依为命,感情自是一股脑儿的全放到我身上。在他身边穿来插去的异性,全部都在客观条件上有着重重缺憾,极其量只能力他提供短暂的发泄。我赴洋深造之后,寂寞的父亲不期然地以温驯委婉而亲切的蒋帼眉作为替代,再把这段感情与关系稍稍变易而为男欢女爱,也真是相当合情理的发展了。

当我看到父亲给我的遗书,告诉我,他有缘遇到一位红颜知己,使他的晚年平添甚多的舒畅温馨与安乐时,我的确无比兴奋。谁不知道孤独难熬,凄清难忍,记得父亲的遗书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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