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颂恩当然不致于坦率到跟汤明轩说:“就算你如今抛弃丁逊君,也已太迟了。”
既已选定了新角色,最低限度要尝试个中滋味如何!
人生变幻之无常,令人惊骇。
又临近圣诞。
丁逊君已然跟汤明轩同居了,大概待明轩跟颂恩的离婚手续办妥后,就会结婚去。
又是百惠广场,丁逊君抱了大包小包的礼物,走得累作一团,于是信步走进百惠酒店的咖啡室内,稍事歇息。
熟识她的侍役,立即趋前:“丁小姐,很久不见你了,现今在哪儿办事了!”
“我没有做事!”丁逊君讲了这话,心上忽然有种失礼的感觉!立即补多一句:“我快要结婚了。”
“哦!抱喜!抱喜!”
丁逊君这才安了心。
坐了一会,起身给明轩摇了个电话,又是秘书接听:“汤先生还在开会!”
“我在百惠酒店的咖啡室,他什么时候会议完毕了,请他下来陪我喝杯咖啡!”
“汤先生这个会议很长,之后,他要赶往中环参加酒会,怕不能到咖啡室来了。”
“哦!”丁逊君茫然地应着。是的,汤明轩现今贵为董事总经理,当然更忙一点。
“那么,请汤先生今晚早点回家吃晚饭吧!”
逊君顶怕候至九点十点。
菜都凉了,要用微波炉热了才下肚,再好的镬气都跑个没影儿,晚晚像要吃隔夜饭菜似,不是不令人气馁的!
“还有什么事吗?丁小姐!”秘书有点不耐烦,盈手的功夫待办,还要侍候游手好闲的老板女友,也难怪她生气!
“还有,你代我订好了到泰国去的机票了吗?”
“订好了,不知汤先生有没有给你说,他不能跟你同行!所以我只出你的一张票!”
“没有呀,为什么?”
“因为董先生要在圣诞假期内去加拿大,美国那边又有客户来港,汤先生要应付。”
嘘!连圣诞的几日假期,都不可以腾出空来,真是的。
难怪人家说:悔教夫婿觅封侯。
丁逊君只好自行执拾行装,独个儿上路去。
明轩曾答她:“为什么事必要去泰国了?”
“还神!一年前许下的愿,如今实现了,总得去叩谢神恩!”
求仁得仁,冥冥中果然有主宰。
逊君仍住曼谷的香格里拉大酒店。
她刚卸下行李,就立即叫了部街车办事去。
四面佛园十年如一日地灯火通明,善男信女不绝。无不热诚地匍匐神前,恳恳哀告苦衷,渴求自己的理想会早日实现。
今年,逊君跪下去,心上茫然一片,竟然不辨悲喜。
细细思量,多么后悔去年不晓得干干脆脆,求神保佑自己,做个安分守己的开心快活人不就好了,何必求神保佑,让她更换角色,做个像当时盛颂恩的女人?
自己就这么肯定盛颂恩是幸福人儿了吗?
丁逊君在起程前担了好一阵子的心,只为汤明轩提起了盛颂恩,说她明年初又要升职了,兼顾冯氏经纪行海外所有私人客户部门。
“真没想过一个躲在厨房里的女人,可以走出厅堂,还走到社会上头跟人争一日之长短!”
明轩的口气,甚是赞叹。
“我把自己的股票户口都交给颂恩为我打理,她的投资学问的确有两手。”
逊君没有说什么!
她知道胡乱妒忌颂恩是不应该的,谁个在工作上头有成绩的人,是单纯幸运了?出过死力,肯冒霜寒的江湖道上人,都值得敬重,自己曾是其中一员,何必归隐之后,就不晓得物伤其类!
然,心头的不安,挥之不去。
为什么?因为怕汤明轩旧情复炽。她当然不知道明轩对颂恩的感情从没有熄灭过。
如今,自己除了明轩,还有什么呢?既如是,就不能不抓紧手上所有了。
就算不是一件稀世奇珍,也还是一重寄托,一层保障。
至于明轩,是不是值得她如此诚惶诚恐地珍之重之呢?也不去深究了!
从前是一身的疲累,如今是满心的怅惘。究竟孰好孰丑,丁逊君实在迷茫!
当她重新叩首神明,站直了身子的当儿,迷糊之中,竟见四面佛宝座的另一边,出现了一张如斯似曾相识的面孔。
不是自己,是盛颂恩!对,是她!
盛颂恩强睁着似快要掉下来的疲倦眼皮,也把逊君看到了!
不约而同,都想:怎么来了?来还神?去年差不多这个时间二人还携手到佛园来!都确曾真心诚意地求神庇佑,但望转换个角色来演!
四面佛如许灵验了!
今年,可又求什么呢?
再来个换角的把戏吗?
丁逊君和盛颂恩都凄然苦笑。
人间哪有易当的角色?
既非换我心,为你心,又如何得知其中的苦与乐、忧伤与凄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