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们跟老冯是死对头!”
“谁?谁是死对头?商场之内有这种叫死对头的人吗?这才真是笑话了!版诉你,从没有永远的朋友,更没有永远的敌人!”
颂恩故意整江仔,问:“你呢?原来没有把我当永远的朋友!”
江仔抓抓头,脸上红掉一半。
“对不起,我们有条件成为永远的朋友,且是好朋友。”
颂恩差点想多加一句:“也止于朋友而已。”
然,不说也罢。小小的遐思不碍友情,日后小心自处,自然平安无事。都是经过大风浪的人,对小小的雨丝,都板起脸孔来对待,人生的情趣就减至零了。
生意上谁个不有大开大埋,人情上的稍为宽松,也着实无碍。
“言归正传。”江仔说:“你这是去见老冯帅去?”
正如江仔所言,商场之内,只消利字一挂帅,没有所谓敌人与朋友,只不过是一个阶段,一个时期内的合作或敌对伙伴而已。
又岂止商场呢?连人生亦不外如是。
曾是双双俪影的人儿,一旦分了手,就成陌路。多少年后,或许身旁的伴又老了,又腻了,回转头来,便觉还是从前的一个好。
唉!
为什么不去见老冯呢?宝荣并没有设个笼牢困着自己。
冯氏经纪行的规模比较宝荣大得多,他们的分公司且已遍布东南亚,并在世界华人聚居的大城市设了办事处。
冯氏主席冯展球看见盛颂恩走进主席室来,立即站起来欢迎。
“盛小姐,请坐。我应该如何称呼你呢?是汤太太,还是.....”
“冯先生是前辈,如不介意,不用称盛小姐,这反而见外了,就赏面叫我的小名吧。”
“好,好!说起来,我跟你父亲及舅舅还是熟朋友,彼此是行家!”
盛颂恩笑。
还是这冯姓的了得,压根儿就在人前人后承认敌人是朋友,这比舅舅一提到冯展球的大名,面色就忍不住难看大方得多了。
第44节
“名门望族出的身,真是气派不凡,今次益丰一役,行内人都盛赞兆荣兄与你的手腕了得!”
分明是阴沟里翻了船,仍然努力不懈地开放心怀,承认别人的长处,宰相月复内的确可划船。
盛颂恩想,能在大将营中任事,智虑要神速增长。
“颂恩,我们开门见山地实话实说,也不兜圈子了,好不好?”
冯展球根本都不等颂恩回应,就继续说:“冯氏年来的发展有目共睹,我们正积极走向国际,努力以跨国机构的模式办事,极之需要人才,如果你能摒除门第之见,我们倒履相迎。”
“实不相瞒,舅舅是至亲,又带我出身。能够拜在冯先生门下学习,虽是我梦寐以求的晋身机会,然,仍不免有所顾虑,虽云商场如战场,价高者得,身为股票经纪更要着重饮水思源的信用。”
这番话也就明显不过了,盛颂恩非常技巧地提出了两个条件,要老冯代为解决,一是跳槽代价要高,二是要得到范兆荣的同意。
“颂恩,你所言甚有道理,薪金方面,包你满意,花红另议。”老冯在纸上写了个银码,递给颂恩看。
盛颂恩如果在半年前看到这个数字,老早开心得怪叫,现今看在眼内,心上仍因兴奋而卜卜乱跳,表面却还能极力保持镇静,只微笑称谢。
“至于兆荣兄那儿,应该解铃还需系铃人!由我跟他讨这个情,比较合适。”
江湖道上人都说老冯之所以成功,是他在人材罗致上永远旨在必得,因而伯乐厩中千里良驹多的是。
今日能把益丰收购一役的荣辱先行搁置,把个盛颂恩抢到手,是最最漂亮的、挽回面子的一招。
由他亲自向范兆荣讨情,是给足范氏面子。心病虽有,表面毕竟是同行朋友,范兆荣如不买帐,也就显得小家子气了。
盛颂恩倒不担心舅舅会不懂得些好处须回手的道理。况且,真为盛颂恩着想的话,是应该放行的,冯氏机构到底非同凡响。
一下子,整个金融界都已传出冯氏以高出市面薪金五倍的价钱,委任盛颂恩出任冯氏经纪行个人客户部主管。
谁说香江不是个神奇小岛?有人一下子辞官归故里,返璞归真,又有人夤夜赶科场,高中状元。
连当时得令的董植康,都跟汤明轩说:“我要摆一席酒贺一贺冯氏的新贵,你的那位夫人!”
盛颂恩从容赴会。
席上,沉默的是汤明轩,他可能对接踵而来的变动,有点招架不住。又或者,赴宴前,他在办公室内接到丁逊君的电话,两个人又无端端地吵了架,心上极不舒服。
汤明轩自然明白丁逊君近来的心态。通埠的报纸杂志,都在刊登盛颂恩的访问稿,这对比下,丁逊君甚显落泊。因而脾气极差,更加把个老问题死缠不放:“明轩,你究竟要不要跟盛颂恩讲清楚?”
“怎么讲?她根本知道!”
“那算什么了?一夫两妻合法化!”
“我要找合适的时间才能开口。”
“合适的定义如何?是今年年底,抑或等到一九九七?”
“你究竟要我如何?”
“今晚就给她说去!”
“今晚董植康宴客。”
“宴会之后呢?”
“晚了!”
“那么明天是周末,连股市都休息。”
“你别指令我好不好?”
“世界上再难找自动自觉的主持公道者!”
汤明轩气愤地摔掉电话,呆在办公室三分钟,平一平气,才去赴宴。
宴会的主人是董植康,主客是盛颂恩。
宾主二人其实都各怀鬼胎,可巧是不谋而合。盛颂恩希望益丰在新贵掌权下,仍然交由冯氏经纪行主掌乾坤,兼能争取到董植康的私人股票户口。
董植康呢?老早探听得冯氏在外国金融界的势力,生怕为了益丰收购一事,与老冯仍有相处上的嫌隙,正好借助盛颂恩,弥补缺憾,重建关系,对他在海外一展身手会有帮助。
既然彼此的利益没有冲突,衔接得如斯顺遂,自是满堂欢乐,谈笑风生。
回家的路上,汤明轩默不出声,显然的不高兴,面色青红不定。
颂恩望他一眼,问:“要不要由我开车?”
“不。你以为我醉了?”
“你面色不大好!有惹你不高兴的事吗?”
“颂恩,为什么你到冯氏机构上班去,只用盛颂恩之名,而没有冠以汤姓?”
原来如此,所有宣传稿都写盛颂恩,因而酒楼茶馆的人,一律盛小姐前、盛小姐后。刚才汤明轩把车自车场驶过来接盛颂恩,那酒楼的侍役殷勤地为她开车门,连连说了两声“多谢盛小姐!多谢盛小姐!”
就是如此听得汤明轩不顺耳。
颂恩倒抽一口冷气,心口相问,这样子的关系是不是要结束了?
“明轩!我想,用自己的名字比较方便一点,虽也有人在离婚之后照旧沿用夫姓,然……”
“什么?”
汤明轩忽地停了车。问:“你提出离婚?”
“谁提出不要紧。如果你认为提出的人应该是你,我赞同。”
“事业的成功感令人冲昏了头脑!”
“明轩,公平一点,你还有丁逊君。”
汤明轩握着呔盘的手在冒汗,他有点神智不清,把头垂至呔盘上搁着。
要他说放弃丁逊君,实在难于启齿,也舍不得。然,要他跟颂恩分手,他更不甘。
尤其是今日今时,当盛颂恩刚冒出头来之际,人们会怎么想?
人们会怎么想,原来对所有人都如此重要!
那些狂唱高调者说:我们不为任何人而活,似有略略修正的必要。
群体社会内,谁又单单为自己而活了?
第45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