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呆了。
不是她!竟又不是她!会不会是父亲一厢情愿,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的情况下闹出的大笑话。
“父亲对你一直怀念!”我再虚晃一招,看对方怎样反应。
湛晓兰听了我这句话,眉毛略略向上一扬,微微错愕,道:“不会吧!江小姐不必为了收回玉如意,就心怀歉疚,因而忙说好话。我和江老板的交易,一清二楚,两不拖欠。不错,多年前,他在欢场中认识我,继而走在一起一段时期,提出分手的人是我。江老板当时只有盛怒,并无伤感!怎么会怀念我了?”
“你怎么离开父亲?”
湛晓兰差点失笑:“江小姐,世界上没有永无休止的交易。某宗生意,赚到了一个满意的数目,即可收手。我并不奢求,出道以来,少有积累,直至江老板见爱,很让我手上舌忝了点节蓄。我要求结束关系,有我的自由。“当然,我永远记得他待我不薄。不然,今时今日,我哪有资格过优闲的日子,开着这间玩票性质的小店营生?”
湛晓兰微微举起茶杯,饮了一口,继续说:“江老板对我或许比较对其余他遇过的女人长情一点吧!然,殊途同归,总有一天他全因生嫌而下遥客令。我只不过在他未曾厌倦之时,提出仳离,因而触怒了他。很奇怪是不是?有钱人的自尊才算自尊,至贵至重,碰不得,踩不得,别人的自尊呢?一如泥泞,微不足道。”
我脸上大概有点青红不定,不然,湛晓兰不会连连地说:“请茶,请茶,喝一口情茶,再谈?”
盎甲一方,权倾人间如江尚贤,尚且有过给欢场女子摈弃的一日。父亲为此而盛怒的话,当然可以理解。
利通银行高级职员一旦请辞,另有高就,我都会不高兴。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难以忍受被人舍弃的感觉。我们可以随意把职员辞退,那是另外的一回事了。无可否认,这种唯我独尊,不容亵渎的品性,在绝大多数当时得令的人心目中如大树盘根,根深蒂固。不是太多人有资格、有条件、有勇气、有远见可以挑战豪门以铜墙铁壁去拱卫自尊。
眼前的这位,是极少数人中的智勇之士。
湛晓兰的光明磊落,干净利落,是江湖上的奇蓖,父亲如仍在世,我胆敢劝他老人家一句:“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有一山高。”
佩服之至。
“湛小姐,太阻你宝贵时间。此来,一为要把玉如童的价钱还你……”
“江小姐不必客气。当年江老板听说我独喜清朝如意,于是把从拍卖得来的一件古物相赠。这是他待我最具诚意,最有心思的一次,很值得纪念,那我才珍藏至今,正好趁此良机,送你把玩。”
“那我是却之不恭了。”我想了想,终于开口说:“尚有一事,不知湛小姐能否坦诚相告?”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世间上不见得有什么永不为人知晓的秘密。”
我就是看得起这姓湛的女子,才决定出口相问。
“你跟父亲相交甚深,可知道他有哪一位红颜知己?”
“红颜知己的定义是什么?”
“真诚相处,死生与共。”
湛晓兰笑:“那是博物馆的珍藏吧,当今之世,未知有也。”
苞着,湛晓兰正色道:“江老板财耀势大,花国贵客,到处深受欢迎。这种情况之下,要窥视真情,难比登天!”
闻者心惊,父亲原来如此风流成性。我突然地无辞以对,活像好端端给人撕掉了脸皮,尴尬得有点无地自容。三十年来,一直以为父亲是个出奇的敦品励行之人原来,也只是虚张声势的凡夫俗于而已。
究竟是我多年天真的妄自抬举父亲的德能,抑或是他刻意塑造的形象,把我也当成公众的一分子欺蒙在内了?姑勿论是前者抑或后者,我都悲痛。
我站起来告辞。
对湛晓兰有无比的尊重。
“有空,请来坐。我们喝杯茶,谈一些今日与将来的有趣事,不必再说过去。好吗?”
“好。谢谢你!”
我走了几步,又再猛地回头,把湛晓兰叫住了。
“有什么事吗?”
“湛小姐,容我再冒昧地请问一句,你听父亲说过,他可曾有一位年纪小小的私生女儿?”
湛晓兰凝重而认真地想想:“没有。除了你以外,他从没有在我面前提及任何小女孩。”
“谢谢!”
我显然地失望,垂下头,离开晓庐。
“江小姐,江小姐,请留步!”
这回追出来的是湛晓兰。
“江小姐,刚才你问的问题,对你很重要吗?”
“是的。”我非常肯定面诚恳地答。
“为什么呢?”。
“我不想江家骨肉流离在外,乏人服顾。”
湛晓兰抿着嘴,没做声。
“湛小姐,你想起什么来了?”
“请让我静一静。我需要把时间与阶段搞清楚。”
我沉默地站在一隅,紧张地等待湛晓兰思考。
对这个女子,我有没由来的信任。这是我胆敢向她查问的原因,反正至大的秘密,不必她与闻,就无伤大雅了。
“江小姐,请再坐一会,让我给你说。”
我们重新走进店铺去坐好。
“相信不用我细说,你当然知道行走江湖,姑勿论卖艺抑或卖身,形式款头各有不同,城内多的是穿针引线的人。我十八岁出道,以最形似的学生身分,迎接客人。跟我同期出身的有几位姊妹,可能因为长相与背景较好,际遇还算不差。一直以来,在香江大户内算吃得开了。其中一位,这么巧,就在昨晚黄昏,路过小店,跑进晓庐来想买件礼物,就重逢了。她身边带了个小女孩,大概十岁上下的年纪。”
我听得动容,紧张地坐直了身子。
“我们闲谈话旧当中,她竟问我一句;
“‘晓兰,你看我这女儿像谁?’我认真地细看,一时间想不起来,很直觉地说:‘不是顶像你吗?’
“‘可不是,小时候根本跟我像同一个模子烤出来的饼。然,这阵子长大了,偶然看看她,竟觉得她有点像她父亲呢!尤其是那对大眼睛;你当然熟悉她父亲的。又或者……是她父亲最近去世了,我对他思念,才生的幻觉吧!”
“湛小姐,你当时没有问你的朋友,她女儿的父亲是谁?”
“没有。我有种怪脾气,一般的事不关己,己不劳心!对方没有再讲下去,我也不方便追问。”
“有可能是我爸爸吗?”
“也有可能。十九岁我跟在江老板身边,一年半后收了山。听江湖上的人说,江老板转而收起了我的这个朋友,他们究竟走在一起多久不得而知。这以后好几年,都没有过她的消息,只在年前造头发时,在雅式碰到过她,告诉我有个小女儿,再没有在江湖上行走了。她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女人呢。当年,一样是小姐人家出的身,就为家道中落,父债女偿,才流连在大户之间,挣扎营生。”
我听得入了神。
“江小姐,这故事对你有用吗?“
“在哪儿可以找到你那朋友?”
“糟糕!她连地址电话都不曾留下。”
“名字呢?”
“陆湘灵!”
“什么?”
“陆湘灵!”
天!这么巧!
“江小姐,你有办法招她找着问一问吗?十年不见一面,那么偶然相遇,也许就为了你今日要来。”
对,是天意了。
“谢谢湛小姐,我会找得到她的。”
等侯青云回来的这几无,认真度日如年。固为初谱恋歌,深情萦绕,也为关于陆湘灵的发现,太兴奋、太渴望能早早揭晓。
陆湘灵,一个青云年青时的爱侣,转变而为我亲生妹子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