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尚贤很有点为准,没有再把话说下去。
“‘很危险是不是?’我问,当然意识到其中的利害关键。
“他很仔纫地想了好一会,轻叹一声:
“‘如果要把别人的自由甚乎性命都赔上了的话,我江尚贤就未免要求过甚了;以自己的生死作为赢取本身荣辱的赌注,很应该!对于同生共死的人,又何以为报?’
“说这番话时,江尚贤简直激动,他突然地抱住了头,差点把脸埋在腿上:整个人蜷曲而且微微震栗,断断续续地说:
“‘我是太想太想起回这批黄金了……那么的情不自禁……这并不算非份之想吧!谁不为自己的未来前景奋斗呢?……商场上那么多的尔虞我诈,我还经常是个受害之人,如今要取回应属我们家的东西,并不妨碍损害他人,是很应该的吧。’
“说得其实是太好了,人何须要为追寻自己的美梦而自咎?有机会发迹而偏要安贫乐道是不必要的行为。我同意且同情江尚贤!包何况,自己也是同道中人呢!这些年来,跟他相处,何尝不是培养了一份对他的非份之想?恋慕一个在各方面都比自己更胜一筹的异性,也好比是一个微带苦涩的美梦,我何曾愿意放弃?何曾不思量着如何使美梦成真呢?”
“‘对不起!’江尚贤抬头来看住我,眼睛竟有湿濡!
‘我不应太自私,一时情急,末考虑清楚,就想把人牵连在一起,是我太急功近利,鲁莽冲动了!’
“‘不!’我温柔而坚定地说:‘请把想好了的计划说出来,我们依计而行!我们是宾主,也是朋友!绝对可以生死与共,患难同当!’
“话说出口,心是狂跳不已,脸上烫得像是火烧。
“江尚贤呆了一呆,久不能言。室内静谴一片,他终手轻声地说了一句话:‘我未曾想到,我将会无以为报!’
“我不知如何回应!有那一刹那的麻木,跟着是阵阵清晰的痛楚来自胸臆,扩散全身。
“我自明他之所指。
“‘夜了,回家去吧!’
“说罢,江尚贤站起来,缓步走出写字楼。
“耳畔听见利通大门帙闸开启,再而关上的声响。
“我呆坐着,像被锁在暗无天日的牢笼内,此生休矣。
江尚贤能有一刻冲动,把心上萦念的重大秘密与意愿向我表白,并属意我为他奔走钻营,证明我在他心中的分量,非比寻常!然,终究还是半途而废,只为他突然觉醒到自己根本不愿回报深情,既如是,倒不可领情了。这份不情愿在他其实已有足够能力应付回报方式之当时,尤其令我心碎:这以后……”
张佩芬叹气一种慷慨式的无可奈何流露在眉梢眼角之间,显得凄婉。“以后怎么样?”
听了半个故事,心上的狐疑更重。这眼前的先父故人可能仍不是遗书上所指的红颇知己呢!
老以为皇天不负有心人,自然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丸谁料得到又是另一个峰回路转,山外有山?
究竟这个扰人的谜语,何日才见庐山真面目?不是不烦心的!
“这以后,江尚贤一直显得落落寡欢!更不知是否我敏感,但觉他在银铺里跟我单独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每逢下班卮,别的同事开始纷纷告退,他一发觉只余我们二人就立即披衣而起,回家去了。
“生意上头,不致于一落千丈,然,其时政府放松本地银号申请银行牌照的规例,金融界的人都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良机一过,就失诸交臂。然,政府明令要有五十万元注册资本才可申请银行牌照。这五十万于当时,自是个大数目。于是有分量的华资银铺都纷纷钻营,积极铺排一朝飞上枝头作风凰的路数!”
张佩芬把声浪调低一点:
“江小姐,不知你会否明白一个心上已然有爱的女人,感受与思想都会在那段意乱情迷的日子里,显得格外的怪异、奇特、不寻常……
“我不能自已的对你父亲的悲喜苫乐、忧疑担挂,都感同身受。我那么的希望他快乐,他成功、他得意。我决定暗地里助他一臂之力,回乡去把那些黄金运到香港来!”
“嘘!”不由得我不惊呼一声。
张佩芬的神情随着话语而紧强:
“犹记得,当我下定决心,为自己所爱而置生死于度外时,那份从容慷慨的感觉,令我亢奋,通体舒畅,完全像服了兴奋剂的沙场战土,急不及待地发泄忠勇,张着双臂尽快地迎战去!
“主意既定,也不说什么,只向江尚贤请了几天事假,就携了母亲回乡间去。
“母亲在启程时还不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直到我们安抵故乡,我才把计划相告。
“母亲吓那么一大跳,问我:
“‘为什么江尚贤自己不来?’
“‘妈!我不能要他冒险!’
“话才出了口,就红了脸,不只为对江尚贤的感情,更为对母亲的不公平!
“母亲竟不以此为忤,说:
“他待你可真的好,我意思是,女儿呀,他答应过要对你这份情义好好交代吧、!”妈,你放心!’我点了点头,刻意地把最重要的关键隐瞒着老人家。
“母亲握住我的手说:‘我们母女一场是缘分,最紧要你下半生过得安稳。’”
“你们找到那些黄金了?”
“找到了。土地庙后的小山坡只有一个,那个小山洞不大,仅仅容得下几个小孩子,小时候曾屡屡在那儿玩捉迷藏。我和母亲把山洞寻着了,两人要弯下了腰才走得进去。里头杂草丛生,我们合力把几块压在地上的大石移开了,把上挖开来不到两尺,就发现那个沉甸甸的箱子。
“我们老早预备好了两三箩的番薯瓜菜,把金条分散藏在箩底下,装成乡间亲属送赠我们的土产程仪,放到木头车上去;
“自小榄到珠诲,路程很近,母亲托了她那从前走惯单帮水货的表兄照应,骗他说要把一些祖屋的纪念品以及一总亲友程仪运港,为免两母女抬拍担担太辛苦,决定走水路,由珠海到澳门去。于是我那表舅父雇好了车船,沿途照应,他姓程……”
张佩芬略顿了一顿。
“程立山?”我问。
“不,他父亲。”
“嗯!”
“自小榄到珠海,一路都很平安,划向澳门时,就出事了,一艘隶属海关的小船迎面而来,如果将行李一搜,就必是大难临头了。我把母亲急拉过一边说:‘妈,成全我,等下有事,我全认上身去,由着他们带我走。你如能月兑身的话,快回香港去,再设法疏通。”母亲虽是妇道人家,总算经过大风浪。老人家当时难免有点慌张,总算沉得住气分明地望我一眼,眼眶就已含泪,都硬生生地压下去了。
“对方的船泊近来,过来一个年青公差,喝问着要检查证件!我们慌忙地把回乡与回港证件呈上,他用手搓捏着文件,反反翻翻地看,我的一颗心像一下一下被挤向口腔,要吐出来似的。
“那公差把文件交回我们,然后,指着我们的行李,问:“‘怎么带成两三箩的番薯蔬果到香港去?那儿比我们还要缺粮?’
“我答:‘都是亲戚回送的程仪,不好推却,况且香港瓜果都不及祖国的新鲜美味。’
“‘为什么取水路?’
“那公差益发走近那两箩蔬果,我的手心不住冒汗,头皮一阵又一阵地发麻,浑身的血像慢慢抽寓体内,下一秒钟就要晕眩。
“‘水路不用我担着行李上车下车,方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