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过去。
“什么?你买化妆品?”
“送礼!先此声明,并非送给女朋友,”王子培煞有介事。
“那是送给准岳母。”我更故意地整他。
“哪里的话?你别开玩笑。我送给妹妹,她生日!不知道送什么才好!你帮个忙,代我随便挑一款,交差算了!”
“王小蛆贵庚了?”
“19岁!”
我拍着额头,嚷:“你算啦,年轻姑娘哪儿用得着化妆品!来,来,你跟我来,”
我顺手拉着王子培到女装部门,给他介绍了一件双线编织的运动波恤,因是系出名门,一点不便宜,600多元,职员取货打了折头,一张大牛还是要不翼而飞。
王子培喊:“贵呀!”
我摇摇头,把T恤盖在自己身上,充当义务模特儿,游说他说:“现在的女孩子顶识货!”
随即给他拿了主意,跟那售货员说:“用花纸包好了,送上王先生办公室:”
才一回头,就看到远远的楼梯间呆呆地站着个孙世勋,瞪着眼睛看住我们。
罢才情景,定必尽入眼帘。
心头不知何解竟来了一阵快意,我给正在弯下腰签单的王广培说:“怎么样?请我到地库喝杯冻茶,算答谢!”
王子培习惯一叠连声的说好!
我们双双踏下电梯去!
孙氏大楼地库是百货公司的快餐店。附设一个小小的咖啡座。
我和王子培坐下来,要了一杯冻柠檬茶。
我跟他做了同事近5年,竟未曾单独吃过—顿饭。
起初那几年是各忙各的。忙出个头绪来,都独当一面了,他是被同事撩得多少有点跟我试走在一起看看的意思,我却相反的步步为营,怕坏了一段可以好好维持下去的交谊。
神女倘若无心,千万别让襄王造梦。何必图一时间的欢乐与虚荣,把衷情识破,既无结果,徒增尴尬!别说我们朝见口晚见面,无论如何得相处下去,就说王子培也算是正正经经,很多女孩子趋之若鹜的人才,何必为了我的品味与脾气不同,而给他不必要的自信心打击!
母亲老是嫌我挑,终至如今的落泊。我仍旧满不在乎!
倘若嫁后还是要早晚挤地铁,日日应酬着各式人等。
每年合共辛辛苦苦积那10多万元,不知买房产还是买股票好!一旦下定决心投资美元,就必见日币狂升。总之,多少有点亏损,愤慨得宁可老早把它穿掉吃掉算数,省又徒劳无功,不省就更捉襟见肘的柴米夫妻生活,岂足好过?
年老下来,还要指望公司的退休金、公积金!两夫妻算来算去,仅够在外国买幢小房子养老!
如此这般,嫁与不嫁,有何分别!
母亲说我心头高,这是罪过吗?
大姊半生未试过寒窗苦读,未曾在人海狂潮里头奔波,更未认真看过谁的嘴脸,她就嫁得丰衣足食,今日以前,她忧过烦过?就算以后有多少的不如意,也享受了她的前毕生!
为什么偏偏只我得靠自己双手去捱,一兴起了依赖人家的念头就算虚荣了?这可公平?
一念到大姊,立时间想起归雄年以有妇之夫的身分,竟去沾花惹草,心头就气!
男人都是这副德性,女人跟钱,永远愈多愈好,显示他们的优越感,踏实他们的征服野心!
想拿我做牺牲品?没那么容易!真小瞧了我!天下间当然有自愿当第三者的人,可不是我!
经年的江湖历练,早已人疲马倦,我没有精力在私事上头跟别个女人厮杀得你死我活!要在香港这分秒必争、五花八门的社会里头站得稳,长年累月,再硬的骨头也撑松软,整个人名正言顺地抛在一个男人的臂弯里稍事歇息是可以的,可不能再为他,冒千夫所指,血肉横飞的险!
遍雄年有本事找到这样的女人!
孙世勋却无这番福分!
王子培其实一直兴高采烈,滔滔不绝地说话,我只呷着茶,赔笑,间中听见他在介绍家中情状:“父母住在西环,妹妹寄宿于中文大学宿舍。我年前买了坚道的一层楼花,刚搬进去,一厅三房,千一尺,蛮舒服的样子!最可惜没有自用车位。不过,反正我不打算买车……”
我受地铁的气受够了。
一听见有人对自用汽车以及司机不予追求,就泄气,说什么都假!
苞王子培的茶叙,其实也不算不欢而散。走回办公室去时,这么巧,又跟孙世勋碰个正着。
他木无表情,我却乐得飞飞的。
普遍而言,世界上的女人,演技多比男人精湛!
嘉扶莲孙久不久就以董事夫人的姿态踩到孙氏办公室里来,我例牌不跟她应酗。
孙氏的员工守则没有条文规定雇员需要招呼甚而敷衍董事局成员的家属!
这天算是个例外!
孙世功频频到外头拜会香港商界巨子,活跃非常,广结人缘,故此嘉扶莲孙不一定能在办公室内寻得到丈夫的影子!
反正她也志不在此,无非趁购物之便,顺道满足一下她驾驭职员的威势!当然,她一脚踏入孙氏,就会有很大的满足感,售货员对她必恭必敬!
这天,刚从会议室走出来,碰面就见到嘉扶莲孙在走廊上扯住孙世勋闲谈:
“世功说,你太太夏天才从英国来探望你。为什么把她和孩子都留在外头呢?是不是怕她在此碍手碍脚妨你发展?”
正说到关节儿的上头,我擦身而过,当然听得一清二楚。
我小住脚,自动礼貌地跟嘉扶莲孙打招呼!
孙世勋的神情尴尬沉郁,看牢我无聊地跟他大嫂打哈哈,好象有种要打我。顿泄愤的冲动!
炳!真笑话!我有做错什么吗?
回到办公室去时,我突然轻松地面壁大笑!
身后的房门被推开,再关上。
我回转身来,望住站在门口的孙世勋!觉他粗妄!
“有什么事吗?”
“我想约你吃顿晚饭!”
那么的开门见山!
“浅水湾餐厅?”我问。
你半斤时我八两。
“可以吗?”
我还没有表示,他再补充:“你不是说诗情画意也不妨为友谊而设,毋须拘泥!”
“谁说不是呢!”
我绝少绝少做出幼稚的行动。
35岁,身经百战,什么场面、风浪、考验没有见过、应付过、赢过?
我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得把王子培带着一起赴孙世勋浅水湾的约!
我先对王子培说,二太子也学他兄长的笼络手腕,跟高级职员联络感情。
于是王子培欣然跟在我后头赴会。
当我们双双出现时,我看到本世纪最错愕、最难为情、最委屈的神情。
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
我原以为自己的感觉,一定象足了在烈日下拔足狂奔,汗出如浆之后,一下子抛进浴白里去,再大口大口的喝几杯可口可乐,舒服到无以复加。
然而,我完全估计错误。孙世勋悲恸绝望的眼神一闪而过,代之而起的是礼貌的微笑,那种回光反照的舒泰,与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静流泻在娓娓笑语之间,如此的令我难受、愧悔、惶恐、不知所措!
我悔不当初!
一整晚,王子培滔滔不绝在谈他部门的电脑计划,孙世勋很留心地听着,间中参加意见。
我没有造声,喉咙哽着硬块似的,简直连清水都咽不下。
我等着晚餐快快用毕。我希望孙世勋建议送我回家,让我好好地向他解释,道歉:
我又如何启齿呢?
版诉他,我深深不忿,被他欺负了,故而报复!
人家有跟我说过什么话吗?
苞我跳过舞,款谈几次,表示一下关怀照顾,就要负责照顾你沈宝山终身不成?什么时代?什么环境了?连都难以入罪,人家干过些什么来了?女性的自尊心价值连城?除非你沈宝山爱过他,否则跟你的自尊心如何扯得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