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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情恨 第35页

作者:梁凤仪

终于,我签了地皮买卖的合约。

因为世界上只有买错,没有卖错货品这回事。不会卖错的原因是在乎套现之后的金钱运用是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

譬方说,我利用了手头的这笔钱,去进行改建麦当奴道的大厦,能赚回来的钱比守株待兔强。

况且我的根始终在香港。

这个信念与抉择,自七十年代起,经历了二十多年不变,使我成为巨富。

当时的决定也有些迷信的成分在内,侯斯顿是我的运气所在,在其上进行的交易,无往而不利。

我相信当初为了一份直觉与特殊感情把侯斯顿的地皮买下来,就是为了成为我今日资金周转的救星。

经历了这么多年的苦难,我体会到一条人生大道理。

大顺之后必有大逆,大逆之后也有大顺。

风水一定轮流转。

遭受到这几年的挫折,翻身之日应已在望。

问题是真有东山再起的一天时,如何控制局面,在大顺之中迎接甚至制造小逆,以祈保住江山。

我当然累积了经验,有我的法宝了。

我把要飞往侯斯顿成交的消息分别告诉唐襄年、傅菁与三姨女乃女乃。

唐襄年的反应最好,他喜形于色道:

“心如,你从历练中精灵起来了,这才是值得恭喜的地方。人的运来福至,要把握着才会有大成就。”

他是绝对赞成我把投资重点放在香港的。

我们若不是坚持这个观念,八十年代香港多少富豪走资海外,都在九十年代计算得失时吓一大跳,只有我和唐家死守香港阵地,且早早决定商业进军内陆的抉择,证明是聪明的。

至于傅菁,她的语调有点不置可否。

我说:

“你并不以为是明智之举?”

她连忙否认,道:

“不,不。请原谅这阵子我是有点私人的小难题,令我分了心,较难集中精神在分析商务之上。心如,我只能衷心地祝福你。”

很多时,朋友不便在大事情上给什么意见,以免承担责任,也是有的。

我当然不必理会傅菁说的是否是借口。

至于三姨女乃女乃,我原本只是让她知道会有远行,请她有空便多来看望孩子们,并没有预计过她会有什么特殊反应。

谁知她一听,立即说:

“那就事有凑巧了,我刚收到耀晖的信,他说刚要到侯斯顿去小住几个星期。”

“是吗?”我有点茫然。

“通知他,你也会到那儿去好不好?”

我没有理由说不好。

这就是说我一定得跟金耀晖见面了。

他留学的这些年,我们一直很少往来。

逢年过节,总是有贺唁问候,草草几字报平安就算了。

我是适逢金氏上市之后的巨大变易,多年的心血一下子付诸流水,不知何年何月何日始能赎回河山,心情无疑是恶劣的,再加上母亲的逝世,与亲妹子一连串的矛盾呈白热化,处处都折损自己的志气英气,对人生与待人就变得有点吊儿郎当,疲累不堪。

何况小叔子耀晖跟我的微妙感情已然浮到表面上去,要跟他热切地往还,总要心里有个底,知道如何对策才成。

可是,我茫然无措,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我知道这象征着一个非常严重的讯息,我是没有完全杜绝接受金耀晖的可能。否则,心内清明,又怕什么仍以长嫂身分,持续多年相依为命,互相照顾的情分,与他往来,关顾他的前途,问候他的生活呢!

这个把心不定的情怀是凌乱、是纷扰、是困惑、是忧伤,甚而是难受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这问题束之高阁,不去想,不去碰触、不去处理。

祈望有一天无端端地难题会迎刃而解。

或者金耀晖多年在美国,已经交了知心女友,很快成家立室。少年十五二十时的情丝错系,只不过是很多少男的一般人生过程经历,不足为虑。他日成长后再回头看,不禁莞尔。

又或者金耀晖见过世面,在外头海阔天空的世界闯过了,阅人多起来,就知道可爱可亲的女人委实到处都是,一个方心如真不是一回事。

包有可能是我过分地敏感,金耀晖对我的爱敬是并不越轨的。我之所以会想入非非,是因为对他的确有异样的情怀在。那就好好地警惕自己,督促自己,管辖自己,不可以轻率下去就是了。

笔而,我怕做鱼雁常通之举。

在信内所交流的感情很多时比真人会面还要深入。

谁在文字上会轻易流露自己的弱点?谁又会在书信内起无谓的争执?笔下易有浓情,字里行间更易传情递意。

我不敢冒此恶险。

金耀晖呢,他究竟为什么没有多写信回来给我,真可能有起码十个以上的解释。

男孩子懒写信是很普遍的现象。

在信内表达什么也是一项为难。

表达得不好,白纸黑字地落在别人手上,后果可大可小。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从前他有兴趣的人与物,现在可以不用心意。

人,几时都有变心的权利。

谁跟谁又有契约了?即便有,又如何?金信晖与金旭晖都是现成例子。

又或者,金耀晖对我千丝万缕的柔情犹在,不知如何表达,越缠越深,不晓得再去处理。

会是这最后的一个可能性吗?

我愿意这样吗?

自从三姨女乃女乃向我透露了金耀晖的行踪之后,我一直在思考关于他、关于我、关于我和他的问题。

德州之行于是变得忧心戚戚,茫茫然,如履薄水,如临深渊。

再坦率地承认,我是有点患得患失,既惊且喜。

不一定是为了的渴求,而是多年的孤寡,我怕已经到了寂寞难耐的最困难时刻,希望有机会重新尝受心灵牵动的念头蠢蠢欲动,压抑不了。

我一直为此失眠多个晚上,辗转反侧到天明。

十多年的守寡,十多年来不住思念着曾经深爱的历程,可忆可追,而不可即又不可再现的爱恋,实在是无比辛苦的。

这些年都勉强熬得过去,只为经济、事业起落跌荡太大,占用我太多的精力与时间,我毫无选择。

一旦生活复归平静,我就想到自己,以及自己的切身需要以及将来。

将来?

一个没有男人的女人,还有将来吗?

真是太可笑了。

夜里一旦睡不好,早上醒来头就有半边发痛。

我听说过清朝的慈禧太后,二十六岁守寡,以后就常患偏头痛,也是为了夜不成眠,空虚难填以至于精神压力太大所致吧。

真不敢再想下去。

飞机抵达侯斯顿后,伟特药厂派了专人,与负责我地皮管理的经纪威廉标尔一起来接,把我安顿在城内的希尔顿酒店内,让我好好休息,再约明天到律师楼去成交买卖。

威廉说:

“金太太,你的那幅土地卖价破了我们的每亩土地最高出售记录,可喜可贺。”

“谢谢你的照顾。”

“交易后的钱你打算如何处理?我可以跟律师行代为安排。”

“全数转回香港我的户口。”

“金太太,你不打算再在美国投资?我有很多价廉物美的地产,可以让你挑选。”

“迟一些再算吧,我们是香港人,根在香港。”

“现在香港股市欣欣向荣,一片灿烂,是很舍不得放弃这机会的。”

“市道好固然不放弃,就算市道坏,我的主意都是要坚守下去,只要香港不陆沉,我门就有翻身机会,屡试不爽。”

威廉没办法说服我,他大概只能赚一次买卖的佣金而已。

我抵达酒店后,先泡了个热水浴,推却了威廉的饭约,打算先好好睡一觉再行打算。

床头放着的电话簿,有金耀晖在此城的电话。

我呆视着,久久没有采取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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