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掌西一怔,她没有想过庄钰萍会提荣必聪,以及不排除向他求助合作的意向。
再想深一层,高掌西就在心内笑自己幼稚了。
商界之内哪有永远的敌人,忘不掉的仇恨,解不开的心结。
谁肯往名利场中一站,就似过奈何桥,把从前的九重恩怨都忘个一十二净。
又或者庄钰萍这老谋深算的女人,有她的另一个不为人知的想法。
只设想到,庄钰萍在邀盟之前,毫不避忌地把她的想法直说出来。
“荣必聪从来不买我的帐,这是个历史遗留下来的无奈故事,不必去说立了。但,通过你的关系,我相信荣必聪会肯义助我们一臂,他对你很看重,这是铁一般的事实。有了荣必聪的支持,我们必是胜券在握。”
斑掌西忍不住说:
“就算成功了,你靠的还是荣必聪,你不介意?”
“你是说,这样做没有骨头,是吗?”
庄钰萍这么一说,反令高掌西难为情起来。
“在一份彻骨的感情踉前屈服的人,是不可能再谈自尊了。”庄钰萍这样答。
说这两句话时,她双眼泛红,脸上满是流泻出来的委屈、无奈。
她那么地不介意在高掌西跟前表露自己的隐衷?
庄钰萍继续幽幽地说:
“听过覆水重收的朱买臣故事没有?有两个版本的结尾的。一个是虚荣的妻子,无法在马前接到覆水,只好悄然离去。另一个是丈夫中了状元,荣归故里之日,连坐骑都像有灵有性地帮助那妻子似,当状元爷把一盆清水在马头前倒下去时,马儿动也不动,结果覆水竟真重收,坊众欣然欢呼。
“这么多年来,我祈盼的结果是什么,不言而喻了。
“可是,荣必聪从来没有给过我覆水重收的机会。他是个要女人不管青红皂白,都得匍匐在他跟前三呼万岁,等他传召的人。
“当年,我听了父亲对他的不满,向他发了脾气,庄钰茹就乘机在他情绪最低落的时期跟了他了。
“或者我是有错的,我的眼光不够远大,我的胸襟不够广阔,这我都认了。
“这些年来,午夜梦回,就难以自控地想到了他。我不是奢求覆水重收,我只是希望他可以重新接受我是他的一个朋友,一个亲人,不要在人前人后都把一副铁石心肠放到脸上去,去指正我的无情无义。这在他的财富越高,声望越隆的时候,我受到的白眼、蔑夷、轻视、嘲弄越重。
“掌西,我的过错与我的惩罚并不相抵。”
斑掌西完全明白过来了。
庄钰萍候到了今日的机会,预测她高掌西在庄家以至高家可能走投无路了,于是游说她与自己联盟成为一和阵线,另组一个企业,在江湖上打出路,一旦做出个名堂来,她在庄家多年所受的冤屈气,就一扫而空了。
其实她偏要跟离弃庄钰华的高掌西,与掉尽了庄家面子的穆亦蓝携手合作,已经末战先胜,在心理上报复了。
再下来,如果因为高掌西的关系,得到荣必聪的支持,实质经济上固然有极多好处,精神上也是个自我安慰。香港地,踉红顶白,惯性夸张,必定会回过来对荣必聪的不念旧恶,说成体念旧情,那么,她庄或萍也算是终于吐气扬眉了。
可是,高掌西想了想,说:
“大姐,真的很多谢你肯坦诚相向,跟我谈肺腑之言。可是,我还没有好好考虑该怎么做。”
“你考虑考虑吧!但,请相信我,我看你不会有太多路可走,不会有太多选择。”
这次会面,绝对增加了高掌西心头的沉重与翳痛。
站在她周围的人开始给她压力,要她朝着他们的目的就范了。
实际上,肯对她同情,真正加以援手的会有几人?
穆亦蓝呢,短短的分离,就有着一种已成永诀的坏感觉。
她在公司,一连两天摇电话到顺德去,都找不到他。
连中华成药制造厂的人都查询过,都说穆医生没有回厂去。
他就这样消失了。
正如上次在张家界,一觉醒来,高掌西准备立即消失一样吗?
是穆亦蓝效法她以报复她吗?
不,不会的。
经过与穆亦蓝那些天的相处,高掌西有种心灵的感应,信任对方的为人与品性。
穆亦蓝不会辜负她。
这几天,太困扰于庄钰华的态度,以致杯弓蛇影吧!
只要有穆亦蓝在身边就好,甚至听到他的声音,知道他的所在,都不会如此彷徨。
偏就是连倦极睡着了,梦里也没有他。
在迷糊的似是半睡半醒的时候,反而看到了一个熟识的女性背影,在远处飘然而过。
斑掌西高喊:
“谁?是秀娟吗?”
那女子回过头来,整张脸又是模糊不清,令高掌西忽然有种不祥不吉不利的预感,再大叫了“秀娟”一声,就惊醒了。
已经是早上六点多,高掌西发觉自己惊出一身冷汗来,就干脆起床,泡在浴白中松弛一下神经。
她想,怎么会梦到顾秀娟而不是穆亦蓝呢?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自己并没有狠狠地想念这个老同学呀!
也许是潜意识在想着顾秀娟的缘故。
她是很希望能跟顾秀娟谈谈这最近的情况的。
且高掌西也挂念顾秀娟那段婚外情,幸亏顾秀娟是个对人情事理看得很通透的人,她必不如自己那么彷徨迷惘。
浴罢,整个人是轻快多了,连头脑都不再浑浑噩噩的样子。
斑掌西按了佣人铃,请她们为她准备早餐。
不能忘记自己必须勉力加餐饭,除了本身,还有个正在日夕成长的胚胎,需要照顾。
在她没有决定离弃孩子之前,她有责任孕育他。
斑掌西竭力集中精神,在正常的生活轨道上活下去。
她坐到接连厨房的早餐用小饭厅内,接过了佣人递来的热鲜女乃,咕噜咕噜地把它喝个精光。
偶然听人家说,怀孕期间,要多喝鲜女乃,孩子的皮肤就会女敕滑。
从前,高掌西真的没有这个习惯。
罢好是早报到达的时候,高掌西一边吃腌肉鸡蛋,一边翻报纸。
她的眼睛停留在港闻上,忽然瞪着一段新闻,微张着嘴,喉咙咕噜咕噜地像要发出声响,可又堵住了似。
良久,高掌西忽然尖叫一声,吓得站在一旁的菲佣一松手,咖啡壶掉在地上,热腾腾的咖啡溅到菲佣身上来,她都顾不了喊痛,就冲前去扶住差不多要晕倒的高掌西。
另一个菲佣立即跑出后门,把司机阿成从车房叫进来,意思是意外发生了,家中有个男的总比较稳当。
阿成连忙冲到高掌西跟前,问:
“小姐,发生什么事?”
斑掌西不晓得回话,她已经吓傻了。
也不知为什么双眼会干枯得要龟裂似,完全没有眼泪,只不断地眨动着。
阿成与女佣忙乱地围住斑掌西,完全不知所措,他们实在从没有看过这女主人会有如此强烈的。接近崩溃式的反应。
倒是其中一个菲佣有点脑筋,从高掌西手上拿过了那张报纸交给司机,示意地寻出个吓着高掌西的根源来。
阿成接过报纸,一看,也吓得呆住了。
饼了一会,才晓得用英语给身边的两个菲佣解释:
“高小姐的好同学顾秀娟死了,昨几个晚上被发现连人带车飞落飞鹅岭的山坑。”
镑人轻呼一声,都用惊骇而可怜的目光望着高掌西。
其中一位菲佣说:
“我们扶你回睡房休息吧!”
两位菲佣正搀扶着高掌西站起来,打算走回睡房去时,就有门铃声。
镑人都有点像惊弓之鸟,停住了脚步,先把目光放在大门上。
司机去开门,迎面来的竟是顾秀娟的司机阿伟。阿成跟阿伟是认识的,当即让他进去见高掌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