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今无端地杀出一个程咬金,就只为高掌西的社会地位比袁日升高,她就不用捐出巨款只要她肯亮相出席,便能高高在上。
真金白银拿出来的袁日升夫妇,反而要叨陪末席。这口气就叫袁回升夫人不肯闷声不响地吞下去,故而寻求发泄。
斑掌西听在耳里,心上难过。她忽然觉得悲哀,人与人之间的利害冲突叮以无端形成。要自己混在这等人堆内,为一点点虚荣而成众矢之的,未免太屈辱人格了。
同时,今时今日的高掌西,根本耻与袁回升夫人这等级数的名流争一日之长短。
江湖之战,对手往往定了自己的地位,跟道行门第差距太远的人交战,有失体统与身分。
这个道理,高掌西不是不懂。
她也有自己一套孤高冷傲的个性,压根儿就看不起袁日升夫人。
总之,简单一句话,香江豪门富户也有九品中正之分。
这姓袁的,要仗捐个一百几十万元来出一场风头的人,极其量是本城贵胄的中下门第而已。
斑掌西完全不反对做善事要求回报或接受答谢。有些人喜欢以善举扬名;有些人钟情于善有善报;有些人是为放下屠刀多积福荫,形形式式的交换茶件都没有不妥,亦不必分高下,总之做善事就好,就有益,就值得歌颂,各有所得,皆大欢喜,绝对正确正常正当正经兼正派。
只是,高掌西伯袁日升夫人那种越轨的要求,每事都要踩到别人头上来抬高自己,就很失礼了。
斑掌西耻与为伍,更不必与她斗。
一阵子不屑再加一点心灰意冷,高掌西等待着顾秀娟出现,就拉起她的手说:
“我还有下一场节目,要失陪,你不怪我吧?”
彼秀娟叫问:
“什么要紧事?有谁可以力敌我们的友谊?”
“定北要我出席他的晚宴,他请了几个好朋友。”
“嗯!血浓于水,我输定了。”
“你别怄气。”高掌西笑道。
彼秀娟拍拍老同学的肩膊,笑着说:
“来,我送你到大堂门口,确保你平安上座驾去。”
斑掌西看到顾秀娟的从容态度,一时有点过意不去,便道:
“对不起,秀娟,你别跟我客气。”
彼秀娟轻挽了高掌西的臂弯,示意她走,然后说:
“不是客气,我也趁机跟你脚几句。”
于是顾秀娟与高掌西一齐步出晚宴大厅去。
“秀娟。”高掌西忽然欲言又止。
她知道自己在发小脾气,就为了那讨厌的袁日升夫人几句无聊话,就可能坏了顾秀娟一场雅兴,那是很不应该的。
为着那些闲杂人等,而影响了自己朋友亲属的情谊,实在因小失大,高掌西要怪责起自己来了。
“掌西,你毋须解释,我是个明白人。”顾秀娟说。
“我的脾气老是浮躁。”
“别傻!日中这么多天崩地裂式的大事挡在眼前,需要镇静应付,一点都错不得。到了余闲时候,还不能放纵自己,稍稍发泄的话,人要随时发疯了,不是吗?”
彼秀娟的这番话,真是至理名言,太说到高掌西的心上去,感动至极。
她站定下来,道:
“秀娟,你真好。”
“不好的话,就没有资格成为你的老同学了。”
对的,为什么十年不见的老同学仍可能比在商场上日夜相聚的朋友强,就是因为前者有些彼此的共识是五十年,甚至是有生之年也不变的。
同学是在同一个环境之中长大与培育出来的,人生价值观与做事法则比较接近,就容易有这种心灵相通的好处。
彼秀娟尤其难得之处在于她虽不是在社会上苦干拼搏的人,依然能看得透职业女性所受的压力,这就不简单了。
斑掌西听了她的那番话,几乎要向顾秀娟致敬。
她情不自禁地说:
“秀娟,将来有什么心上困扰的事,我知道可以找谁倾诉了。”
“希望我永远不用听你的烦忧。”
彼秀娟是笑着答的,但眉宇之间有一份隐衷与无奈似。
两个老同学其实都在说着要想深一层才知道别有奥妙的话,对她们来说,是的确不难懂的。
女人与女人之间一旦要作交心之谈,是私人问题多于工作困难。
到了那个需要抓着身边女朋友陪着说话,聆听苦况的地步,伯感情上已可能到了病人青盲的严重地步。
还是永远像如今这副样子,只在一些轻巧松弛的应酬场面,互相援引,极其量在某些人情事理上,做到心照不宣就好了。
斑掌西的座驾开到了,顾秀娟看着她上车,绝尘而。后,再回头,重新隐没在繁华墟叠的香江夜生活之中。
第十章
坐在车上的高掌西是微微发呆的。
司机问她:
“高小姐,你要到哪儿去?”
她也要问自己,该到哪儿去?
斑掌西刚才给顾秀娟提过,她要赴弟弟高定北之约。
那就是到石澳别墅去了。
于是她下意识地告诉司机:
“去石澳别墅。”
说这句话时,无疑是带点急促的,像防止自己再三思考,就会得改变生意似。
斑掌西其实很敏感于自己的想法,故而,她又立即多加一句,说:
“阿成,庄先生是否已到石澳别墅去了?”
那司机恭敬地答:
“下午就已去了,是阿佳负责把他载进去的。”
斑掌西似乎在向自己交代,她是肯定大夫也到石澳别墅去度周末,她才会最后决定前去的。
她之所以犹豫了一轮,最后还是要到石澳去,并不为别的原因,她是明知庄钰华也到别墅去,才会赴会的。
这别的原因包括了回应高定北的邀请。
这别的原因或者也包括了一个在。已底萌芽的愿望。
这愿望根源于黄狮寨巅。
不能再往下想,更不便追寻下去。
斑掌西嘱咐司机把车内的空调关掉,她要打开车窗,呼吸一口清凉的新鲜空气,再让晚风把她吹得舒服。
从市区往石澳是一段颇长的路途,因是黑夜,故沿途没有多大景致,只有久不久一幢屹立路旁的别墅发出灯光。
在这郊区的每一幢建筑物,怕都是属于城内一个个有名有姓的家族的。是不是都隐藏着一段段不可告人的豪门故事,有他们的悲喜苦乐在?
也不一定的吧。高掌西想,像顾秀娟,恐怕就这样无灾无难,富泰安乐的就过掉她的一生了。
每个人的命运都不一样。
世界上必定有很多女人活得比自己愉快。
如此杂乱无章地胡想了一番之后,车子已把高掌西带到石澳别墅去。
通往别墅正门的是一条长长的斜坡路,然后就豁然开朗,在半山山腰出现一幢殖民地官邪式的房子,灯火通明,整个前园都为挂在树上的闪亮灯泡点缀得如繁盛节令。
难怪说贫苦人家过年如过日,富贵豪门,热闹辉煌得天天似过节过年。
斑掌西的座驾才停定,就已有菲律宾仆人给她拉开车门。
就在那通往别墅的斜路上,就装有通往大屋内的闭路电眼,负责警卫的人,一早就看到高掌西到访。
菲籍男佣人很恭敬地说:
“小姐,晚安。高先生正与朋友们齐集在后花园,举行园游会,请你快进去。”
斑掌西问:
“客人都到齐了?”
“想来是的,大概共有八位客人左右。”
斑掌西想要争取多一点资料,以便有充足的心理准备,于是说:
“都是高家的熟朋友吗?”
菲籍男佣人想了一想,很谨慎地答:
“有两三位是从前我未见过的高家朋友。”
这个答案说了等于没有说,高掌西完全把握不到她心中期望的答案。
只好信步走进别墅,再通过回廊,直出后花园去,参加高定北的小型园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