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非常关照英嘉成的一个举动。尤其是英嘉成的新欢乐秋心也是在同一间机构内办事的。万一有甚么同事,为了公事而要在工作会议上提到了姜宝缘户口的事,惹起乐秋心或英嘉成的不快,也很不必了。
姜宝缘先行报案,且把主权双手奉送给英嘉成,这份细心隆情,令英嘉成再多一层感动。
他只能说:
“不相干的。只要你不介意,我仍有可能因业务关系而知道你的投资情况,富恒和我都欢迎你继续让我们做你的生意。”
“谢谢你!”姜宝缘说这句话时,倒是十分自然而流畅的。
英嘉成心上不无惊骇。想,为甚么姜宝缘可以如此的落落大方?大概来来去去只为一个原因,她于心无愧,磊落光明。
“嘉成,请别怪我太仔细,今晚要跟你商量的最后一个问题,在我是非常重要的。”
“请说。”
“你坚持要争取铭刚与铭怡的抚养权,我之所以答应考虑,只为你母亲肯肩承抚养他们的责任。为此,我可以放下一半心。至于另一半心,就得看你那位乐小姐跟孩子的缘份了。”
“我会做个好父亲。”英嘉成只能这样答。
“这是我并不存疑的。然,也为使你在日后容易做人,其实,你应该现在就安排孩子们跟乐小姐相识,希望他们在要接受她的新身份之前就能跟她混得谙熟,这对彼此都有益处。
“你当然知道我们的两个孩子其实并不难服侍,只要有耐性、有心机、有爱心,就可以将他们融化。人际关系,当然要时间去栽培。”
“很好的建议,我试试安排。”英嘉成答应着。
忽然之间,英嘉成心头的压力加重,好像有个巨大的声音,在他身畔指责他:
“英嘉成,你搅甚么鬼?竞为了一时间的,遗忘责任,抛弃一个如此无助无援无失无过的发妻?”
他不期然伸手抱着自己的头,不要再想下去。
姜宝缘站了起来,说:
“你累了,睡吧?明天又得早起。”
然后,她就独自回客房里去。
姜宝缘搬进客房去也是近期的事。
英嘉成想,到底有教养的女人必定紧张自尊,姜宝缘已决定不要嗟来之食。
他们之间的缘分已尽了。
剩下来的可以是互相尊重,也可以是彼此埋怨。
如果姜宝缘选择后者,或会令英嘉成更好过一点。可惜,她没有。
常言道:文穷而后工。有慧根的人,会在经历了磨难之后,忽然开窍,出落得漂亮潇洒、有风采、有胸襟、有个性。英嘉成无法不在心内喟叹,当年自己跟她情投意合,不无道理。就为了姜宝缘的建议,他安排一双儿女跟乐秋心尽早相见。当然英嘉成没有把姜宝缘采取主动一事告诉乐秋心,他的烦闷亦因源于此,一旦说溜了嘴,只怕秋心多心,自己的精神压力更大,真正所谓月复背受敌,难于应付。
星期日竟不是个艳阳天,一直刮着微凉的风,太阳又不露脸,气压似乎很低,天是灰蒙蒙的,令人惆怅。
在这个气氛下跟孩子们初相见,是颇煞风景的。
英嘉成把乐秋心和儿女们送到浅水湾酒店的餐厅去吃午饭。
才叫好了菜,乐秋心就把一盒盒的礼物推到孩子跟前去。
“看看你们是否喜欢这些玩具?”乐秋心兴致勃勃的说。
“是甚么东西来的?”英铭刚问。
这一问,乐秋心话穷。她根本不知道小红为她备办了甚么礼物。
她尴尬地答:
“你们打开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铭刚是个聪明的孩子,立即答:
“那就是说,你并不知道买了甚么礼物给我们?”
“铭刚!”英嘉成略提高声浪,对儿子有点不满:“不能以这种口吻跟长辈说话。”
“哥哥没有说错甚么话嘛!”才十岁的铭怡一直是牙尖嘴利的。
一开始气氛就弄得不好,英嘉成的确有点紧张,乐秋心更甚。
也只好勉力打个圆场,秋心再对铭刚与铭怡说:
“我这阵子忙透了,没赶得及亲自去挑选礼物。只把你爸爸给我的贴士转告秘书,请她代劳。”
“做女强人的秘书是不是很辛苦、很受气?”铭刚突然这样问。
搅得乐秋心又一次的目定口呆。
“谁教你这种见解?”英嘉成问。
他似乎下意识地希望是姜宝缘搅的鬼,若是,倒令自己心安一点。
可惜,答案非但叫英嘉成失望,更令他和乐秋心面面相觑。
铭刚和铭怡兄妹双双昂起小脸,很权威地说:
“是女乃女乃给我们说的。”
既是英母的言行,就等于是最高指示,有无上的慑服力,不可抗拒。
乐秋心无法禁耐得住气馁之情,稍稍低下头去。
英嘉成把手伸过去,在台底下,紧紧捉住了乐秋心的手,以示无限支持和安慰。
这个动作才有效而快速地安抚乐秋心已满是伤痕的心。
她强颜欢笑,仍给孩子们说话。
“等会儿我们上哪儿去玩好呢?”她这样试探。
忽然,乐秋心又心酸起来,真不知有多久没这样子忍气吞声过?大概只在初出道时,对上司才如此小心翼翼,诚恐有失。
现今巴结的对象变成了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孩,真令人感慨。
为甚么呢?为来为去,都只为自己深爱的人心安,既如是,就不要生怨、不必难受、不用感慨。
乐秋心握紧英嘉成的手,再看着他。对方那有求饶求恕意味的眼神,令秋心刹那间愿意接受考验与磨难。
说到底,能为爱情受一点委屈,才更能感受到彼此的爱重恩深,情长义厚,有甚么不好呢?
乐秋心对嘉成嫣然一笑,再耐心地候着小主人翁的答复。
铭刚和铭怡都没有发表意见,只埋头吃他们的牛扒。
乐秋心于是建议:
“我们去海洋公园好不好?”
铭怡头一个摔下刀叉,一脸的不耐烦。
铭刚立即加入和应:
“那是去过十万九千七次的地方。”
乐秋心立即以眼神阻止住英嘉成说话,这男人在是日午膳时间内,已经做得够多破坏工作了,乐秋心不要英嘉成为了照顾自己的感受,而伤害孩子的心灵。
必须要勉力维持一个好的开始,才是成功的一半。
于是乐秋心又建议:
“那么,我们开车去游新界,或者到甚么会所去游泳打球,好不好?”
铭刚与铭怡再无表示,耸耸肩,不置可否。
英嘉成只有打圆场,故意喜孜孜地说:
“我们把今天的节目弄得热闹一点,先去新界兜一圈,再顺道到粉岭哥尔夫球会去游泳,吃晚餐吧!”
就这样决定下来。
孩子们抱着那一手的礼物,坐到车厢后上,才坐定了,兄妹俩交换了一个眼色,还是忍不住把礼物逐一拆开,兴奋的神情,表露无遗。到底是孩子,或者说到底是人。
乐秋心吁了长长的一口气,如释重负。
只要人们不肯放弃利益,总是有办法的。
忽然之间因着人性的天生弱点,而使生活上点燃起另一种希望,其实令人啼笑皆非。
这一天乐秋心的身与心都疲累至死。
英铭刚与英铭怡两兄妹比他们的祖母更难服侍。无他,成年人做事总是含蓄,不会像孩子般直接坦率,唯其童心是百无禁忌,想到甚么说甚么、做甚么,于是更能使人难堪,更令人难于应付。
只消英嘉成一不在身边,两个孩子就活像得着个甚么宝贵机会,立即跟乐秋心过不去。
英铭刚问:
“你和爸爸是不是就要搬在一起住了?是他搬去你家,抑或你搬来我们家?”
乐秋心愕然,只好小心翼翼地应付,微笑着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