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的夜色,美丽中带着一抹愁绪,如同她眼底迷离闪动的泪光。
记不得有多少次在如此夜晚中失眠了,她只晓得,今晚大哥不会再出现,亦不会有人柔声地安慰她的忧愁。
饼分沉迷于自己多愁善感的思虑里,幽静的目光不曾发觉在角落,还有另一双更沉冷的眸子偷偷窥视着她——
寒剑情眯起眼打量着眼前出落得似出水芙蓉的女子。那张脸曾经令他恨之入骨,却从没发现也会出现如此动心摄魄的柔弱美;黛眉紧蹙,泪光粼粼的美目惹得人心疼,天下男子看了这般楚楚容颜谁不怜爱?谁不想竭尽心力博得她一笑?
娉娉婷婷的身形好似风中飘荡的一缕青烟,莫怪她要以青烟为花名。
早在下午她跌入他怀里时,他便察觉了,这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就是他处心积虑想除去的眼中钉,三年不见,她竟然将往事忘得一干二净,辜负了他三年来苦心计划的复仇策略!
一千多个过得生不如死的日子,支持他活下去的唯一意念便是对她的仇恨;他忘不了她,夜夜想着如何凌辱她,时时刻刻梦寐着亲手折磨她的快感。
他起身,踏着健迈的脚步走向寒千里,刻意加重了步伐声,引起她的注意力。
独坐在池边的纤影缓缓回头,没有一丝讶异,氯氟的美眸无所畏惧地望向他。”习习秋风,撩动着他束起的长发,如同记忆里三年来不曾变过的影像,他出现在真实生活中太晚,她等得够久了。好熟稔的感觉!无论是他的长相或气质,都在在掀起她心中的波涛汹涌,毋庸怀疑,他就是夜夜占据梦里的那个男人!
“这儿不是外人可以随便进来的。”又是场梦吧?为何这人的身影要再三侵蚀着她的世界,直到她再也无法忽视他所带来的压力?
略薄的唇片微微上扬,寒剑情笑看着她,无法想像当初羞涩法弱的小女孩变得如此坚强。她还不知道?愈是刺手的花朵就愈教他有股摧毁的冲动卜‘你把我当作外人?真教我伤心,千里
他知道她的身分!甚至连名字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究竟是谁?为何要侵入我的世界里?”是夜色太诡异,是他太像团谜,她才会说出这种连自己听了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话。
“我侵入你的世界里?错了吧,千里,该说是你一手毁了我的世界。”
“胡说!我不认识你!”还想骗谁?在梦里,她不知几度看过他的存在。
“莫狡辩,你忘不了我的。”逐步接近她,也逐步靠近她的心房,准备一举掳获千里已然遭人敲开的心扉。
“谁说的?我不认识你……”这句说词连自己听来都嫌软弱,更何况用央说服他?
“还想嘴硬。几年不见,你变得会说谎法很不好,千里。”
“我不是千里……我是青烟……”她仍在做困兽之争。
体内深处似乎不断地涌出叮嘱,要她千万不能靠近他分毫,即使略有牵扯也不行;纷乱的情绪不停地交织着,有不安、有慌乱、有熟悉、有陌生……还有那份无法言喻却刻划得最深的悸动
好乱!自从梦里出现地影子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头就变得如此杂乱不堪,理也理不清!
“再倔强下去只是苦了你自己,莫要逞强,坦然接受我的存在——你挥之不去的噩梦……”似笑非笑的表情占据了寒剑情整张脸,教她看也看不清隐藏于谜团背后的真相。
黑暗中荧惑的目光正在大肆张扬,出奇亮眼地侵犯千里的世界。
※※※
经历彻夜失眠后,千里起了个大早。
分不清昨夜的经过是虚幻或是真实,她只觉得好累好累,无法思考。
回家看娘去吧!心底的声音悄悄对她说。千里突然渴望见到母亲,渴望见到自己掌握得住的事物……
她和方姨说了声,一早便赶回家中,碰上正巧要出门的苏雨湘。
离开寒家后,生性无欲无求的苏雨湘日子过得更加平淡了,成日不是礼佛诵经,就是安静地待在房里休憩,除了固定的时间会上寺院拈香,便再也不曾见过她踏出房门。
千里陪同着母亲一齐来到紫檀山,山顶上有座规模不小的佛寺,但因为地理位置偏僻,山路陡峭,人烟也就稀少;而苏雨湘恰爱这冷清无人的气氛,接连好几日来都不辞辛劳地上山礼佛。
母女俩沿途边走边谈,很快地来到装饰得典雅高贵的“涤尘寺”。
千里随口胡诌了个借口,说服母亲自己入内聆听佛法,她手捧着鲜花素果,在寺外徘徊流连。
无论如何,她已是堕落青楼的烟花女子,纵然还是清白之身,也不好顶着这污浊的身分人寺,就怕治污了清雅庄严的佛堂。
今儿个恰好是拜神的日子,照理说只要算是庙宇的地方都该香火鼎盛。人潮汹涌才对,涤尘寺却出奇的冷清,四周偶有游客三三两两的来回,却不见喧嚣,添了股不属于尘间的幽邀情思。
涤尘寺的建筑风格高雅庄严,沿着白色的大庙堂放射出去,是条无限婉蜒的小径;周遭植满秀逸但不俗的小花,迎风摇曳,煞是好看;庙堂中央是一片平铺着石子的广场,空旷得令人心神飞扬。千里绕着广场走了一圈,静静地聆听佛堂里传来如天籁般的诵经声,口鼻间漾满佛寺独特的檀香味,稍稍感到烦闷的思绪已逐渐涤净。
这几日来发生太多令她措手不及的事,过度疲乏的结果造成她心灵上的狭隘,看到眼前伟业庄严的景色,由衷的敬仰感油然而生,千里蓦然感到自己在天地间是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色老易衰,唯有精神上的升华才是宇宙间的永恒。
她将手上的篮子托付给寺里负责看管的老嬷嬷,一个人优闲地晃进了离涤尘寺不远的林子里。
清晨的山林生动活泼,仿佛一夜的沉睡添足了所有万物的生命力,纷纷在朝阳末褪色的黎明里恣意跃动着;有别于植香沉沉的味道,绿色的山野林间散发着清新的泥土香,间或带着略微生涩的青草味,唤醒人生活于尘嚣喧嚷中被深埋的自然感动,难怪有如此多文人不爱住在热闹繁华的大都城,而偏爱远离凡世的隐士生活。
换成是她……年华老去后蜕掉一身不实的美貌,也想过着这种恬适无忧的日子。
“施主,日安。”跟着千里脚步走进树林里的是位老尼姑,经过岁月历练的沧桑面孔上带着祥和,睿智的明眸若有所思地望着千里。
“日安。抱歉,师太,我不知道你也在这。打扰你了吗?”被自然景物吸引得近乎失神的她,丝毫不曾注意有人跟在她身后。
“好说,我是跟着施主进来的。”老尼姑轻轻地颔首,为自己无礼的举动向千里道歉,“方才在寺院内和施主匆匆擦身而过,发现施主似乎颇多困扰,原谅我自作主张跟过来。”
她的忧郁如此明显了吗?已严重到人人都看得出来的地步?
“施主的哀愁全藏在心里,心思不纯净的人是注意不到这些的。”轻易地看透千里的想法,老尼姑好心地补充道。
“既然被师太发现了,便不必再隐藏,实不相瞒,千里正是为了近日来的俗物琐事在心烦,让师太笑话了。”
“有心可烦,总比无心可烦好吧。世间事物有所得,必有所失,施主生得美若天仙,气质文华又温良柔顺,有此相貌,难免招来些不幸之事。”
“一身虚华无用的好皮相,专门招惹是非,实在非我所愿。”她幽幽道出一直以来藏在心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