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际,马车上的上官聿听了猛催人泪的骗人戏码,反而浓眉一挑,勾起唇冷笑,不做任何反应。
襻儿哭了半天,仍没得到马车里头的响应,也有些招架不住,她干脆跪爬到车厢边哭哭啼啼、如丧考妣。
“是孩儿没用,让阿娘受苦。老天爷,您就惩罚我这个不孝子……”她趴伏在车厢边狠狠的拍打,诅咒老天惩罚车内没心没肝,兼狼心狗肺的混帐王爷。
赵通被襻儿大不敬的举动给吓住,连忙往前拉住她,免得她触怒永乐王。
“别冒犯了王爷,这些银两你们快些拿去,我一定会帮你们,求你们别再阻扰车队的行进了。”
“咳咳咳,可怜的儿呀,阿娘的时日无多,你要……照顾自己。谁让咱们是没钱没势的百姓,被人伤了、撞了,只能自认倒霉……”邢大婶顺势揽着襻儿,躺在马车前头,不让他们离去。
“王爷,这……该如何是好?”已然没辙的赵通,愧疚交加。
车内的上官聿揉耳撇嘴,思忖后才开口:“问问孝感动天的小扮,需要多少银两卖身为母治病?”上官聿从车中沉声问道。
赵通询问后,犹豫的回答:“一……一千两。”
“给!”
上官聿的干脆利落,让赵通一愣,两眼发直。
时局动荡不安,一千两几乎够寻常人家一辈子吃穿;而王府里奴仆众多,哪需花此银两,付这狮子大开口的小厮?
“王爷……”赵通正犹豫是否要劝阻上官聿。
然上官聿只是淡淡的从帘缝瞄着这对母子,眼眸中藏着浓浓的诡异。
“将他们二人带回府里安顿,再找个大夫为这位大婶医治。”上官聿一令,谁敢不从。
“是。”
王爷的吩咐,忠心耿耿的赵通岂敢不从?他只希望王爷的善心用对了才是。
第三章
永乐王府,楼阁巍然、轩昂恢宏,出自于老王爷上官宇设计。
每个院落里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也是已故王妃所钟爱。
邢大婶与襻儿因赵通的关照而讨了便宜,分配到的工作就是照顾每一处的花草树木。哪株花、哪棵树不好生照料,他们就要受到处罚,所以他们每天必会工作好几个时辰。
邢大婶和襻儿便乘机天天到园林里,杵在林里纳凉兼讨论脚底抹油之大计。
“阿娘的病好些了没?”
坐在池塘边石块上的襻儿,手里抓满小石头,一颗一颗的往池里打水飘儿;一旁的邢大婶躺在草地上瞇眼打盹儿,耳听八方的为爱女把风。
“阿娘!”见着邢大婶不回话,襻儿索性拔高声调。
“好些了。”邢大婶不情不愿的哼了声。
当日,赵通将她们母女安顿好,便请大夫来为邢大婶诊疗。
襻儿紧张得不得了,生怕大夫拆穿了她们的骗局;不过邢大婶也算配合,不但以内力震伤自己,还好巧不巧得了风寒,骗过大夫与众人耳目。
可大夫也诊断出邢大婶多年积劳虚损、咽干唇燥、肝火燥热等症状。
“其它的病症?”襻儿又不死心的问道。
“差不多好了大半。”邢大婶仍旧懒洋洋。
“那搜儿就放心了。不过,阿娘为何坚持咱们要窝在这鬼王爷府?”
襻儿真的不解,为何她们不像往常一般,搜括金银财宝,大捞一票就跑。
“是永乐王府,胡言乱语的丫头。”邢大婶起身啐骂。
“好好好,啥王府都好。阿娘,咱们什么时候要离开?”
“王府里有吃有喝,又有得住,又有老赵通照应,为何要离开?”邢大婶想起赵通的细心照料,圆滚的脸庞不禁一热,面色渐红。
“阿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受凉了?脸色怪怪的。”襻儿见她神色闪烁不安,不免担心。
“没事,别转移话题。”邢大婶压抑着混乱的心跳,四两拨千斤。
襻儿狐疑的看着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咕哝:“王府有什么好?又臭又长的规矩一堆。”
“襻儿,难道你不想有个家安定下来?”邢大婶拗不过她,干脆坐起身,正色看着女儿。
“想啊,只要做完这一票,咱们可以回江南落脚,襻儿买个庄园和阿娘安定下来。”望见邢大婶眼中罕见的认真,襻儿也思索着未来。
“哪儿来的银两?”见襻儿满脸的期待,邢大婶噗喃一声笑了出来。
“阿娘老糊涂了?王爷府里多得是金银财宝,再加上向儿省吃俭用存的二千多两银子,还有这次卖身的一千两,要买间象样的庄园不成问题。”过于自负的襟儿,一时说溜了嘴。
“死丫头,竟敢背着阿娘偷存私房钱,你皮在痒了?”邢大婶不客气地敲了她的头一记。
“你还说!要不是人家偷偷的存,咱们以后要喝西北风啊?”襻儿心生委屈,揉着覆着绒帽的头指控。
“别嚷嚷,丫头。”邢大婶紧张地瞧瞧周遭,不想让自己过往的丰功伟绩传入赵通耳里。
“阿娘过去是放纵些,但那是因为心情烦闷。现下阿娘老了,不想再过飘泊的生活,在永乐王府里有啥不好?是娘没本事,才让你过着餐风露宿的生活,让千金之躯的你随娘狼狈落魄。”
邢大婶皱着些许花白的眉头,不曾有的正经八百,渐渐染上她的面容。
“才不呢!襻儿爱极了和阿娘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这些话,她早听了八百多遍,听到耳朵都快长茧了。
“阿娘说的都是真的,阿娘只是在等待机会而已。”邢大婶急忙解释。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反正襻儿永远是阿娘的女儿。”她抚着邢大婶疲惫的脸庞,娇憨的靠进她怀里撒娇。
轻抚着襻儿的背脊,满月复愁肠的邢大婶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
她等了十六年,老天终于让她等到这一天,好让她为死去的小姐洗去冤屈,还襻儿母女一个名分。
看来这次到永乐王府还真是对了,只要有机会,她会请上官王爷为她们平反。
“阿娘,你到底有没有在听襻儿说话?”她猛摇失神的邢大婶的臂膀。
“襻儿若换上女装,一定貌美如花、样赛西施。”邢大婶看着小厮打扮、皮肤涂炭的襻儿,深深自责。
“这还用说!”襻儿信心满满,骄傲的附和娘亲。
现下,她满脑子是永乐王府的宝库。待她神不知鬼不觉的取了王府的宝藏,要她打扮成瑶池仙女取悦邢大婶也不成问题。
“阿娘相信,襻儿是阿娘最美丽的女儿。”邢大婶望着神似主子的襻儿,忍不住热泪盈眶。
她感慨万千的拥住从小和她四处流浪的襻儿,却忽略襻儿明媚大眼中的果决,更不晓得她正要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
***
“夜深人静,游荡王府屋顶,好不闲情逸致?”
深夜里,伏在琉璃瓦上探风头的襻儿,被这突如其来的低沉嗓音,吓得从翘檐上跌下来。
她从邢大婶身上学的功夫未到火喉,但幸好逃命的功夫及轻功了得,否则早跌得鼻青脸肿、四脚朝天、狼狈不堪了。
“谁?是人是鬼,给本公子出来,别躲躲藏藏吓人!”站稳脚后,襻儿恼羞成怒的大吼。
今晨,她打探到那个神龙不见尾的臭王爷已进京面圣,没个三五天,应是不会回府;且黑夜中,管事奴仆已睡下,当然得趁此时放手一搏。
然千算万算,襻儿可没算到会有个程咬金杀出来;不过三更半夜竟还有此未睡之人,一定非好即盗,要不就是同道中人。
“在下行事光明磊落,不像某人需躲躲藏藏,见不得光。”
上官聿悠哉的站在楼墙边,回视黑衣蒙面的襻儿,光是那双活灵活现狡猾的大眼,他就认出是前些日子买进府中那个孝感动天的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