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这念头给吓了一跳,僵直地一震,震回迷眩的神智,这才发现他们靠得太近了。近到感觉得到彼此呼吸的灼热。
仿佛被烫着般,他挪开视线,有些语拙地启口:“呃……谢谢。”
寒致学好气又好笑地诘问:“你爷爷没教你怎么坦然接受别人赞美吗?”
“的确没有。”他的声音听起来象是被掐住了般。
寒致学偷偷地调整呼吸,不敢让他发现她的心跳有多急促。天!她还以为他刚刚要吻她!
她的双颊烧红,不知所措地垂首,她怎能如此厚颜无耻?人家可是正人君子,她现在是女拌男装,怎么可以有这种念头。
如此沉寂徘徊了一阵子,仇烈霄才寻回了向来的镇定:“快晌午了,我们回去吧!”
“嗯!”她自是没有反对的理由。
只是,他俩或多或少的都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呢?也许是他们互相的眼神,也许是他们彼此的心疼,更也许,是那份暗里渐生的,不知名的情愫。
第四章
不一样的不只他们两个,还有碧落镇。
这么个半大不小的碧落镇,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瘟疫!
当他们一个恍然,一个含羞地回到寒宅,尚未进门,两人就极有默契的双双停下步伐,互看一眼。
不一样,气氛不一样。
“陆伯!陆伯!”寒致学心下一慌,扯开了嗓子便嚷开来,“爹!娘!”
“少爷,你总算回来了。”陆伯自内院跑了出来,“我们担心你们……”
“发生了什么事?爹娘呢?他们呢?”她抓住陆伯,一叠声地问。
“学儿,爹娘没事。”寒士里偕同妻子夏蕙琴缓步而来,脸色有些凝重。
“爹,娘!”寒致学娇唤,奔到父母身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寒氏夫妇心知女儿承得夏家灵异的敏感,所以并不觉得意外,令他们哑然的是仇烈霄的话。
“是不是镇上有什么异样?”
陆伯心直口快,闻言便张大了眼:“你怎么知道镇上发生了瘟疫?你和少爷刚从镇上回来?”
仇烈霄的表情一沉……来了!
寒士里和夏蕙琴警戒地盯着他:“你是怎么猜到的?”
他一瞟他们夫妇,本不想做声,但瞥及寒致学也是一脸疑惑,才转念说明:“声音,由镇上那边传来的声音和平常不一样。”
寒致学张口结舌:“你听得到镇上的声音?这里离镇上还由好一段路程耶!”
“我不是每字每句都听得很清楚,只能隐约感觉个大概。”说着,他看向寒士里,“你爹也可以。”
寒氏夫妻皆一肃。
寒致学转而向寒士里求证:“爹,是真的吗?”
寒士里的表情复杂,略带挣扎的苦楚。
“学儿!”寒夫人在此时开口了,“先跟我和陆伯到净厅内,娘有话要对你说。”
“哦!”寒致学虽有疑问满月复,但也不敢违拂母亲之意,跟着母亲、陆伯离开了。
“为什么不告诉她你会武功?”寒致学一消失在视线内,仇烈霄便提出尖锐的问题。
“我不要她涉入武林的恩恩怨怨!”
“你想得太天真,她已经是个江湖人了。”仇烈霄冷笑。
“她不是!”寒士里激动地反驳,“学儿只是个平凡普通的百姓,不是什么江湖人。”
“如果我猜得没错,你不只是个名满天下的铸剑师,更是二十一年前跺脚震江湖的奇剑任天遥吧?”
“你!”寒士里揪然色变,“你怎么会知道江湖事?”
仇烈霄一嗤,复一叹:“我?我只不过是个被逼入武林的人罢了。二十一年前任天遥无故失踪,引起各方揣测,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只知道他用的是柄寒家所铸的骤雷剑,使的是骤雷七式。那日你蒙面袭击我,虽然用箭替剑,但却无意间使上了骤雷七式其中的一招,这么一推想,答案不就出来了?”
如斯心智,如斯巧思,他还能说什么?
颓然长叹,他承认:“没错,我就是任天遥。任天遥只是我行走江湖时的化名,奇剑已经不存在了,现在站于你面前的,只是升斗小民寒士里。”
“我不了解,为何你不肯让她知道你的过去。”
寒士里摇头:“小儿生来命运刊坎坷,我只盼她能平安长大,快乐地过日子,让她知道太多不是件好事。当年任天遥血气方刚,年少气盛,满月复正义理想,妄想使剑江湖,快意恩仇,却惹来一身仇孽……唉!武林太黑暗,所谓白道只是窥视宝剑虚名的伪君子,绿林人马更不用说: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当任天遥被他亲信的拜把兄弟暗算后,他就醒了,彻底醒了。”
转身,寒士里的背影道尽了一个落拓剑客的辛酸:“我的双手沾满血腥,我不要学儿知道她的父亲曾是那丑陋江湖的一份子。”
“虽然你认人不清,但杀的全是该死之徒,因何自责?”
“因为我看到那些该死之徒的亲人,他们虽该死,但他们的双亲妻儿却是无辜的,我无法面对他们憎恨的目光,所以封剑闭炉,不再过问武林事。”替及往事,寒士里仍然忧戚淡愁,“学儿天性纯良,我作的孽,理当由我自己偿还,要是告诉她种种恩仇,不就是推她入江湖争斗中。”
“所以你绝口不提会武之事,也不教她武功,宁可将她交托给素未谋面的外人保护?”仇烈霄忆起她头后的刀疤,就倍感忿忿,“这就是爱她的方式?任仇家在她身上刀剐凌迟?”
“不!你不懂!”寒士里忍无可忍地吼道,“你以为我愿意?不是我不教,是学儿不能学!”
深吸一口气,他将声音降下:“她在八岁那年被人用歹毒的方式打断了琵琶骨,终生不能练武,凭我一个人的力量照顾不了她,所以只好出此下策。”
仇烈霄无言,他听见一位保护不了子女的父亲的自责。
“我什么都不求,我只求老天能让学儿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寒士里微微地道,“我不是个好父亲,让学儿跟着我受这么多苦,寒士里愧对列祖列宗,我只是想,既然不原她再经历我的遭遇,就不要对她提起……你说得对,我太天真了!”生于寒家,注定和武林月兑离不了关系,寒氏一族背负着诅咒?!
“仇公子,我知道你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寒士里以性命相求,求公子保我儿平安,如我和内人有何不测,请你带着学儿隐姓埋名,我必奉上骤雷剑与家产为赠!”
“你以为我稀罕?”仇烈霄实话实说,“我最讨厌就是钱财宝剑所带来的纷争。”
“仇公子……”
寒士里焦急欲言,不意仇烈霄又接下去。
“要想知道我有没有尽职保护她,很简单。”他一字一字清晰有力,“活着,活着监视我。”
寒士里像是受到撼动般,凝定不动。
“就算我应允了你的要求,倘若你死了,不也一样无法见证任何事?届时,我的承诺再多,再坚定,你也不知道我是否有尽力遵守与其要求我,不如先求你自己。只有活着,才能打算一切。”
仇烈霄的话似蕴藏魔力,又似君王的命令,令人不得不从。
“无论情势再怎么不乐观也决不轻言放弃,事先就准备好后事的人一上战场必死无疑。”
“这个道理是相同的,在我的故乡,如何活下去是每人必学的第一要务,如果你真的爱你的妻儿,就好好活着!”
活着,才有力量;活着,才有未来可言。
寒士里被他的话激起当年谈笑生死的豪情:“你放心,我会活着监视你的。水里火里来回了这些年,我还有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