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芝苹知道他这么整她“唯一”的男朋友,不知又会怎么跟他闹……不!她会先考虑烦死他再和他“动之以理”。噢!江芝苹,你这可恶的小魔鬼,可不可以放了我,不要再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来纠缠我?
恍惚间,他居然看到芝苹娇俏的容颜正对他绽露胜利的微笑,而她手中得意洋洋地抓著的竟是他可怜又痴迷的灵魂——去!什么跟什么,难不成在这座错乱迷离的城里待太久了,连他的精神也跟著错乱迷离起来?
倏忽之间,他突然变得厌烦,有种无聊的感觉,仿佛他布的这局棋已经失去它的吸引力,精灵界军竟不是魔界,他不喜欢这里的雨,不喜欢精灵们假象的和乐,更不喜欢的是,这里没有她的笑语。
唉!又是江芝苹,连这里也是她的势力范围,他实在技穷了,要到哪去才能不想她?
还是回魔界去好了?省得在这“醒也无聊醉也无聊”,只是这团乱会怎么收场?要是谢奕霆再加把劲就好了。只要他早日处理好这纵横交叠的谜,为这场戏拉下终幕,他就可以回去了……不!他绝不承认自己急著回魔界看她,事情才不是这样。
懊不该为谢奕霆加油?虽然欣赏他的魄力,但却也顶受不了他温吞、步步为营的个性。
随手自飘浮在身边的盘子里拿出花饼,他们精灵界的饼真没话说,好吃。只要里头没毒,吃起来一定会更香。
想用毒饼毒药害死笄日?那个叫盼梅的精灵可真胡涂到家了,明明都看到我了还傻得以身试法,想来个玉石俱焚?他还没答应呢!怎能允许她篡改他构思好的剧本?
想起当他要拿走这盘饼时,笄日脸上的诧异,他就好笑,那小男孩还以为他饿了,其实他不必多此一举端走它,因为饼内的毒根本对习得魔咒的人起不了什么作用,只是——算他嘴谗,想吃吃看精灵的食物滋味如何好了。
他又拿了一块塞进嘴里,还真合他胃口。吃完了,信手一挥,空盘就化为瓷砂散扬,拍了拍手里的碎屑,他飘近温室那一边的发光处,瞄了蜷屈在光牢内的盼楚一眼,他喊了一天有余,累得瘫在地上睡著了,小小的脸蛋满布著悸惧不安。无情支著下颚,要不要帮他撤了光牢?算了,把他留给谢奕霆伤脑筋好了,他可要去看看那个胆敢对他违约的精灵,在得知她最尊崇的长老死了之后,是什么表情。
“恐惧和,向来是操控人心最佳的武器。”他淡笑,英俊得宛如诸神精心捏造的脸庞,冷冷漠然。
******
苍术的死,重重震撼了正值多事之秋的曜城,在笄月宣布苍术因为要救盼梅,以自身能量挽回了盼梅遭毒蚀的生命后,耗竭而逝;整个曜城便又罩上令人最难以忍受的死寂。
由于苍术有交代过不要悲伤,所以笄月明令申言不许哭泣,是以,曜城内没有哀痛的啜泣声,音量最大的,勉强该算城外阵阵的轰隆雷响吧!
罢解散了议程的厅堂里,只留下笄月和奕霆。厅中,正向著城墙有一排落地窗,落地窗是曜城建筑中随处可见的设计,精灵们喜欢随时能看见阳光,精灵界的阳光之灿烂,是和情灵界盛绽的百花并列为两大珍奇,当然,那是指以前而言。
笄月紧临著窗,心头荒凉无绪,风雨打动窗扇,呼啸之声经过窗缝的压缩反弹,变调成诡异的嚎叫,在暗无天日的雨色中,倍增凄悸阴凉。
奕霆没有安慰她,因为他知道安慰是多余且徒然,很多事不是言语敷衍便能了事,他早就学会该怎么在必须安静的时候“袖手旁观”。
生死相隔的心情他不是没有过,记得童年的那场葬礼,送走他最慈祥的祖母,他的泪水足足流了五天才止,自那时起他明白了生和死的苦楚,更了解到送行者的零戚。
电光划亮了天际,也照亮了她犹思亲的侧颜,奕霆取出一只略呈扁平的镯子,塞进她手里,惊动了她的神思。
“这……”笄月不解地注视著掌心里的镯子,迷惘地瞅著奕霆:“这是什么?”
奕霆放缓了表情,由笄月的反应猜出她并未见过情环,暗松了口气,乐得省下一箩筐的“转让宣言”。
“送你。”他没提镯子是由苍术那边继受而来,因为他知道凭笄月的聪敏,必会联想到其中的关系:“振作起来。”
笄月感受到他话中的关怀与鼓励,不自觉地嫣然一笑:“谢谢你,我会振作起来,不会被这些小小困挫打败的。”
奕霆略讶,和伊人四目交接中看到了她的坚毅眸光。
“如果真的是小日……”笄月一股作气地说完:“我绝不会循私!”
******
“海棠姊!”银杏步入海棠轩,扬声叫唤:“海棠姊,你在不在,海……”
唤声蓦然止住,银杏瞧见她所要找的人之后,脚步也跟著停了下来。但见海棠瘫坐在窗边,似是被抽走全身力气般,失神恍惚,远远看去竟有丝凄怆。
银杏眼睫低垂,走近她:“海棠姊!”她摇摇意识远荡的海棠:“又在想他了?”
受扰回神的海棠轻凝了银杏一眼,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幽怨:“为什么叫醒我?”
“海棠姊,人不能一辈子活在回忆里,他都已经走了那么久了,你就忘了他吧!别再这么下去了!”
“忘了他?”海棠茫然地念,复又扯动嘴角扯开了朵笑不似笑的神态:“我回精灵界有多久了?六十多年了吧?如果真能忘,我还会苦苦忆著他吗?你有没有倾尽生命中的一切去爱过一个人?你能体会那是种什么感觉吗?六十年……”
银杏满是嗟伤,她没爱过人,初到人界时还未开始她的际遇就遭信任的人类背叛,自从视人类如蛇蝎,更遑论爱上人类,这种刻骨铭心的感觉她永远也无法体会,但她知道,海棠所受的伤远比她被背叛的不堪更沉重,因为她总在独处时精神唤散不知置身何处,这种情形直到接任“指导者”的职务时才好转,只是今日却又被大长老的死讯给引动她过去的种种。她没办法安慰这个遍体麟伤的姊妹,因为她永远也不能明白她受的是怎样的巨创至痛。
“银杏,很多事,只能眼睁睁看它发生却无力为自己所爱的人帮上半点忙的感觉,最难以释怀的……他就在我面前,只差两步我就能救他,只差那两步,他就被车子撞飞,飞得好远好远……好远。”海棠似泣似诉的忆言,勾勒出一幅景象,愣怔间的银杏,彷似看见了她说的那幅画面。
“我恨自己,你知道痛恨自己是种什么感觉吗?为什么只有我活著?为什么我只能眼见身边的人一一离我而去?安国走了,大长老也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她忽然抓住银杏,狂乱地问:“银杏,你说,盼梅会服毒是不是因为我?是不是为了要报复我对她的戒教?是不是?”
“海棠姊,你冷静点,不是这样的,你多心了。”
“我多心?”海棠蓦地一窒,愣愣地出神,许久才垂下头:“银杏,你想,世间有没有起死回生这回事?”
银杏闻言暗惊:“海棠姊,你在说什么?起死回生根本是无稽之谈,你怎么会忽然提起……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谁会对我说什么?”海棠别过头去:“我只是想他……好想他,就算不能相守,至少也让我见他一面,我想知道他好不好,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