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肯轻易揭露自己,因为芝苹心知“江芝苹”这三个字在人间根本没有意义,除了三名至交,她的死活没有人会在意,她就是这么个多余的个体,活着嫌地球太挤,死了又觉得太便宜。
江芝苹!连她自己都不太愿意喊自己的名,因为她会想到这名宇背后的空虚,是她也不忍面对的惨白。
她没有察觉自己无意间流泄出怅惘的迷惑,更没注意到无识痴盼着她的视线,她就是这么游走在凄怆边缘,谁也无法靠近。
是什么让她遥望?
无识的深究中藏了丝渴望,想捕捉她灵魂,抓住她投向遥远彼方的眼神的渴望。
她在看什么?谁又在彼端与她两相凝望?
是命吧!遇见了她。无识从不知自己竟也学会了人类认命的想法,或许他法魔真的只栽在她手下。但是,他不相信魔界人的宿命,他相信自己,而且笃走自己不会步上他们的后尘。也许他对她无法抗拒,但他绝不会为她牺牲自己,他是法魔!他有责任职守,他十分自信自己只是暂时被她所迷,等到她如期解去宇剑封印,他就能再拾回自己,他可以若无其事地眼见她丧命,她之于他而言,只不过是部轻松窝心的感觉的制造机。
除此之外,没别的了。
无识驱走适才的紧张,重新露出笑容:是的,他是法魔无识,连微雅娜的死都没能让他沉郁过久,他相信自己有这份能耐漠视感情,他会安然度过他的大限。
既无后顾之忧,何不放开心怀好好享受感情?
“芝苹!”他直呼她名讳:“想什么想得这么专注?”
“我只是在想孤寂。你懂得什么叫孤寂吗?”
“孤寂?”
“算了。”芝苹飘忽地笑:“你当我在发神经好了。无识先生……”
“我都自动叫你芝苹了,你怎么还喊我先生?”
芝苹对他的“自动”不以为意,朋友嘛,多多益善。
“无识!”她也很配合地改了口:“你们王住哪里?”
“闇魔地灭日城。”无识明白她的意图:“芝苹,我劝你不要有闯去找他的念头,闇魔地离此有千里之遥,凭人类步行的速度是穷尽一生也到达不了。”
“是吗?”芝苹故意不让他知晓,她的瞬间移动可不局限于六界之间的往来。
“况且闇魔地黑暗无明,人类的肉眼无光便视障,就算你到了那也没有用,不但徒劳无功,而且会有生命危险。”
芝苹也坐到椅子上:“怎么说?”
无识以礼还礼,同样替她倒了杯茶:“魔界分光魔天与闇魔地。光魔天属白,终日在魔法光中,而闇魔地则恰恰相反,它处于漆暗中没有光明,两地是截然两样的环境。”
“为什么会这样?”
“没有人知道。”无识源源本本地向她解释:“自魔界形成以来就这样,没有人猜得出
造物者这般安排是何用意,不过这种天然的隔阻便成为魔界最大的忧患。因为光魔天的光是源自地层内的光石,并非真正阳光,所以光魔天不止没有夜晚,更没有食粮,所有植物皆栽种不成,因为光石吸取了土地的营养,以至于光魔天寸草不生。”
“那这里……”芝苹显然被搅胡涂了。
“这里是例外,因为此地另被魔法隔离,所以移植来的地球植物可以生长。”
“你是说魔界的植物不是这样?”
“魔界的植物嗜血食肉,你不会想碰到的。”无识一语带过:“只要不离开光魔天,你就永远不会看见魔界的植物。”
“对了,既然你们种不出粮食,那你们吃的东西是什么?”芝苹急欲了解魔界,不了解魔界怎么回去?
回人界,是她唯一想得出的目标。
“我们与闇魔地的人交易。”无识不厌其烦地说明,好让她早点适应魔界的不同:“闇魔地的人虽然生长在黑暗中早已习惯,但他们赖以维生的空气需要光石的照耀配合植物产生,所以我们负责采撷光石,而他们则负责供应粮食。”他贼贼一笑:“我知道,你又想问我们的空气从何而来,是不是?”
芝苹被看穿心思,不依地娇嗔:“知道还不快说?”
“我们光魔天的空气是活的,可以自行生生不息,不似闇魔地需仰赖外物而生。满意了吧?小姐!”
芝苹故作姿态地哼了哼,才又拉若无识吵着要听故事:“快点说下去啊!”
无识从容地啜了口茶润喉:“我之所以会劝你别浪费力气的原因是,因为闇魔地不是人类可以去的地方,那里不但潮冷、寒重,空气漫弥着浓厚的血腥恶臭,而且闇魔地的种族是属下等类型,他们是肉食性的动物,罕有智慧,天性厌光,颇似你们地球初始的远古时代,不是互相残杀以食对方血肉,就是为了领域和人争殴,他们只认力量不认人,除了力量强过他们的人之外谁也不服,要是有人贸然掉入他们的地域……”
他若有所示地瞥她一眼:“会被他们撕成肉干来啃,而闇魔地的植物更是恐怖,它们与魔兽们厌光的天性相反,只要一有光线泄出,它们就会追至,有些地球“向日葵”的味道,极度寻光,不择手段……”
“太夸张了吧?不择手段?”芝苹敢用十元打赌,他扯谎骗她:“它们只是植物,哪像动物生具求生本能和判断力?”
无识只道了这么句:“这里是魔界。”
“你讲的话疑点太多。”芝苹慢条斯理地剖析:“第一,你说闇魔地的人厌光,那他们怎么载运光石?第二,既然闇魔地的环境这么恶劣,你们王怎会住那?第三,一个世界怎么可能被分割成两种极端?黑与白,光和暗,哈!你的讲古未免也太不符合现实了吧?不过我倒要称赞你想像力丰富,我承认这是我听的故事中,最动听也最荒谬的一个!”
她头头是道地提出疑点:“要是魔界真如你所说,一边像天堂,一边是地狱,岂不连人心都分两派彼此仇视?你们得忍受断粮缺食的威胁,他们要和穷凶极恶的植物搏斗才能换来厌恶的光石藉以呼吸,诸如此类的不便、不公、不平衡,魔界团结得起来才有鬼,你当我三岁啊!”
无识淡笑,她的敏锐与推理能力实在教他欣赏:“我并没有说魔界很团结,也没有说魔界人和平相处。你说的没错,魔界人互相仇恨却也互不侵犯,闇魔地的人怕光,光石的光会蚀烂他们的皮肤,所以他们不敢越雷池一步,我们光魔天的人亦然,黑暗的湿寒会令我们窒息,所以我们也不会跨过“分明线”自找苦吃。”
芝苹用小脑想也知道他口中的“分明线”是两地交界线。
“而光石是用闇魔地的遮光布里起载运,他们的确对这种必须与植物拚命才能生存的日子深恶痛绝,但与其窒息而亡,他们宁愿选择拚命。”
在他笑颜里藏的可是讥讽?
“魔界人什么都没有,求生本能特别强。”无识的表情由笑容可掬淡化至漠然:“这就是你说的现实。”
芝苹又侧起头观察无识,她发觉他的表情越淡,代表他内心感情越激烈,她看过这种表情,只有受过伤并且急欲掩饰伤痕的人才会有这种隐瞒真意的表情出现;外表看来满不在乎,其实心里的伤在化脓流血,她太清楚了,因为她也是用这种表情面对她父亲。
“你也伤得不轻。”
无识暗凛,芝苹的眼角染了些疲倦的嘲弄,那冷眼旁观的语气不属同情也非关怜悯,而是宣告,揭穿他伪装的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