涨紫了脸,张海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心中掠过一丝不确定。回想起半年前,少爷将夫人托给他,虽然未说什么,他也知道夫人因出身贫寒,为林家的长老不容,而被赶出门来。他原想长老的权虽大,但自从老爷过世,少爷已成了一家之主,应该不用多久就会将夫人接回。只要他服侍好夫人,到时候少爷必然会赏他。但如今已半年了,林府里连个捎信的人都没来过,怕不是……越想心中越是不安,张海不由得扯起了头发。
看着自个儿子的窝囊样,张氏不由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向内屋,把那刚出生的孩子抱了出来,“我抱这娃子去清洗一下,让你媳妇随便喂他点女乃喝。唉,我看那夫人怕是不行了,你那个什么少爷又没个影儿,只怕咱们这会又要搭上个棺材钱……”张氏唠叨着走开,留下了儿子呆在屋里。
张海木讷地站直了身子,眼睛直直地看向墙壁。正在此时,屋外传来了一阵急快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个慌乱的身影破门而入。张海定睛一瞧,竟是少爷!只见他脸色苍白、发髻凌乱,一身华服散乱不堪,显然是多日未曾整理。
张海急忙迎了上去,“少爷,夫人难产了!”
“什么!”那少爷身子晃了一晃,随即上前紧握住张海的肩头:“余茵在哪儿?”
“在内屋,怕是不行了,少爷您……”语音未落,他那少爷便冲进了内屋。不久,一阵悲哭声便传了出来。
张海怔怔地听着那哭声,心中隐隐地有了一丝恻然。
这时,有两个人悄悄地探进头来,张海抬头一看,是他娘和他媳妇,两人手中各抱了一个孩子。张氏走进屋内,神情不定地盯着内屋,“刚才的人就是你说的少爷!”
张海点了点头,说道:“姓林,是泉州首富。”
“真是有钱呀!”幽幽地吐出了这句话,张氏眼神有些涣散,“屋外来了好多人,都穿着簇新的衣服,骑着马儿,还带来了好多东西。那绸子、首饰……真多呀,看得我都花了眼了。”
张氏眼波流转,望向那正趴在媳妇怀里沉睡的女圭女圭,“这孩子真福气,一出生便是个富家少爷,好命啊!”摇了摇头,又瞟向自己怀中的孩子,“这面相也不差呀,凭什么就两种命呢?”抬起头来,张氏觑了眼儿子,张口欲言,却又不知从哪说起。
屋内哭声渐止,那林少爷走了出来,脸色苍白如纸,好半天,才开口问道:“余茵的孩子在哪儿?”张海正要答话,却见他娘抢先走了上去,笑道:“在这儿,是个男娃,面相挺端正的,少爷真是好福气呀!”说着,便将怀中的孩子递了上去。
张海一愣,似要说些什么,但看到娘亲向他瞪眼,到口的话硬是吞了回去。
林少爷接过孩子,爱怜地拍了拍,感激地对张海说:“这些日子真是亏了你了。”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放在了桌台上,“你媳妇也生了,就用着这银子买些补品,好好地补补身子吧。”说完,转身走出了房间。心绪不定之下,他竟未发觉那三个人奇异的脸色。
良久。
“你们怎么能这么做!”张海气得跳起身来,“不行,我要追上去解释,那可是我家的孩子呀!”
“解释什么,”张氏伸出手来扭住了儿子的耳朵,“这么好的机会,咱家跳上龙门了。你也知道那是你的孩子。他要大富大贵了,你这当爹的却要挡他的路!”她忽地红了眼眶,“咱们张家苦了几辈子了,难道也要叫孩子苦下去,孩子碰上了这等好事,那是天大的福气!”
“什么天大的福气,那是别人的福气!”
“别人的福气也是福!你瞧瞧你,生在咱们这种家,就是下等人。那少爷呢,生在富贵人家,却是个人上人!你吃的苦,难道还想让儿子尝。”
“可是,可是,”张海似乎泄了气,“要是让人瞧了出来,可是要吃官司的。”
“不会,不会,”张氏的脸上浮起一抹算计的笑,“咱们的孩子面相不差,不会被看出来。再说,天知、地知,我们几个知。我们不说,谁还晓得。”
“是呀,是呀,娘说得不错,我不会说的。”他媳妇儿怯怯地道,“咱们好好照顾这孩子,也是还了他了。”
三人仿如有了默契,沉默了下来。忽然,屋外有个影子一闪而过。
“谁?”张氏心中一惊,迅速地打开门来。只见屋外空荡荡的一片,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原来是这么回事,福喜心想。疾行在山林之中,她不停琢磨着刚才所听到的话。她原先还有些想不通,虽然这林易笑福气被改,但人的命运却是不会变的。林易笑一生被福气所罩,福气被改,命运必受影响,那岂不是有违天理,但如刚才所见,自是福气被他人所夺,而林易笑却代人受苦。不过那农夫的孩子命太轻薄,这么深的福气,恐怕是承受不住的,不出六岁,就会夭折了。到时候,福气便会回到林易笑的身上。唉,真是普天同庆呀,福喜开心地差点跳起舞来。真是个轻松的差使,她想,不用她忙,这林易笑的人生也会回归正轨,只不过要在六岁之前吃些小苦头。小小的良心踢过去,她不屑地笑了,她又不想做仙上仙,她只想做一个混死等死的小神仙,这么认真干什么呀。反正这林易笑福气多多,少享六年的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点了点头,福喜继续向天界奔去。好累呀,她掩着嘴巴打了个呵欠。这次回去,一定要睡他个地老天荒……
“不对!”老福神拎着那个刚被他摇醒的小家伙,非常之慎重地吼,长满皱纹的额上浮起了几丝青筋。
“为……为什么?”福喜结结巴巴地说。
“你真是不懂吗?”怒吼声差点掀了屋顶。老福神气得使劲摇晃着手中的小东西,恨不得把她摇散了,摇成灰,摇到他再也看不见她,“福气能被移一次,就能移第二次!直到他死,福气也不会回到他身上一顶点儿。而你竟然以为顺其自然就没事了,还一声不响地跑回来睡了五天的觉。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林易笑已经受了五年的罪了,若不是我发现得早,你会睡到林易笑死了的那一天!”
“别摇,别摇了,我快被你摇晕了。”福喜七手八脚地挣开老福神的虐待,呆呆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可奈何,“我现在就下去盯着他,这还不成吗?”
“那还不快去!”老福神的声音几近咆哮。
捂着耳朵跑开,福喜在心中痛哭流涕,呜……她的耳朵被震耷了。本以为可以偷懒的,但没想到事情复杂得出乎她的意料,真是倒霉透了。在没有丝毫的反省中,福喜纵身跳下下凡池,去找林易笑了。
“呜……”林子里传来一个细细小小的哭声,一个小小的男孩正躲在树下哭泣,眼泪鼻涕流了满面也不去擦拭。
这是福喜刚下凡来便看到的景象。慢慢地踱过去,她开口问道:“你在哭些什么呀?”
男孩愕然抬起头来,睁大了牛眼望着她,福喜连忙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你……你……你……狐狸精呀!”爆出了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嚎,男孩跳起身,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去。
懒得去追,福喜手指一弹,十米之内顿时设下了屏障,在愉快地听到一声巨大的撞头声后,福喜满意地走上前去,拎起那个已被撞晕了头却依然不死心地敲着屏障的小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