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如果你真的为我设想,就试着不要把话说得太明白,让彼此之间,至少……至少还保留一些美感……”
金薇亚一边说着话,忽然挺起腰脊,让目光在空气中柔和地凝住,那种神情姿态,彷佛是在承担某种痛苦,有时更像是在包装痛苦。汤树杰把一双理性冷静的眼睛,定定看着金薇亚,他认真观察她的眼睛,也观察她脸上的表情变化,他忽然觉得困惑,困惑金薇亚的眼睛分明是望着它的,但眼神里却彷佛没有他的影子,金薇亚的眼球里,似乎只呈现她自己的美丽与哀愁。
“我并不是你第一个男人吧?”杨树杰的声音里并没有怨责,他只是在平静地陈述一件事实。
“我才不是你唯一的女人……”金薇亚泪眼婆鲨,语气幽戚地说。她假装叹息,却暗暗深呼吸,汤树杰的话让她心生防卫,以前杨树杰从没追问她的过去,她以为他思想成熟所以不在乎,以为两人之间早已有了既往不咎的默契,想不到男人所隐藏的心结,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里,才来个落井下石,让人仓惶失措。
“我相信离开我之后,你一定也能过得很好。”
“你不了解,其实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坚强……”
“你误会了,我并不是说你坚强,活在这个社会上,我发觉坚强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抓住现实的技巧
“你知不知道,今晚你所说的每句话,对我都是一种伤害,我们不要再互相伤害了,好吗?我忘了告诉你,我已经找到工作了,后天我就要去上班,也许过几天,等我们彼此都冷静下来的时候,再谈吧!”
金薇亚用一种很明显的方式,拭掉脸上的泪痕,然后她拿起随身皮包,准备离去。临走前,泪水再度模糊它的视觉,却也让它的眼睛着起来更加清亮,并且充满无怨无悔的光辉,她转身语气坚决地对男人说:“无论如何,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我真的很喜欢你。”
她说得很坚持,但可惜的是,当她要说“爱”的时候,心念一闪,竟然把“爱你”说成“喜欢你”,就这么一个闪神,似乎就留下了没把话说完美的遗憾。然而,这毕竟是真实的人生,台词说得不够纯熟或自然,又不能像拍戏那样,NG后重来一遍。因此,金薇亚只好提起脚步,继续向前移动,于是她终于不能回头地走出了汤树杰的房子,置身在黑夜的城市……
她失魂落魄地开着车,车行速度忽快忽慢,它的心念纷飞无序,总觉得有什么事还占据着心头,徘徊不去,终于她想起来了!她的黑蕾丝性感睡衣,仍旧占据着汤树杰的衣橱,那里有她一个位置,只要她不挪开,也许那位置,最后终将是她的。
金薇亚变了!现在的她,比以前更爱搜集男人注意的日光和阿谏,关于这种情形,以前只能算是小嗜好,现在却变成了大嗜欲。虽然她为自己所收集的这些来路不明的阿谏和赞美,可供发表的机会并不多,向来也只有麦玉霞肯耐心倾听她的炫耀,不过金薇亚觉得这就够了,人家都说:知音难寻,只要有麦玉霞的专注倾听,她的各项人生经历就会变得有声有色、多采多姿,那就是人家说的——一驹戏要是没有观众的捧场,演起来到底是黯淡乏味。观众的喝采声,正是戏剧的催情药,麦玉霞的友情支持,正是金薇亚在叙述爱情经验时,自我陶醉的催化剂。
因此每隔一段时间,金薇亚就会忍不住邀约麦玉霞,在美术馆附近的“月光河咖啡馆”,一起喝杯下午茶,吃块蜂蜜松饼,小聚闲聊一番。
“上个礼拜,我陪我们经理去参加一个商业茶会,有一家公司的老板,本来正在和别人谈事情,一看见我立刻就走过来和我握手、打招呼,那个人握我的手握好久,一副情不自禁的样子,我们经理也是女人,她就站在我旁边,那个老板却对她视若无睹,从头到尾,他的眼睛只盯着我看,看得我都不好意思……”金薇亚故意用充满无奈的语气说话,每次讲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她总是表现出一副为了自己拥有迷惑男人的魅力,而竟然深感苦恼似的。
“那个人的年纪应该很大吧?有没有秃头?”麦玉霞忽然经声间说。
“还好,中年男人嘛!当天老板的不都是那种样子吗?”金薇亚对任何质疑,总是习惯用含糊的态度,先虚词敷衍,然后继续又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有个大企业老板的儿子,曾经追求过我,他到我们公司送花给我,还约我吃饭好几次,甚至买了一枚红宝石戒指要送给我,但是最后都被我拒绝了……”
“为什么?”
“因为我有我的原则。”
“那个人……该不会是已经结过婚了吧?”
“也许吧!是有这种风声传闻,不过我问他,他都否认……”金薇亚苦笑着回答,她最近发现麦玉霞似乎变得比以前精明锐利多了,只要她说话稍不留神,麦玉霞准能找到她话里的破绽。金薇亚不喜欢麦玉霞这种转变,她希望麦玉霞能像以前那样:安安静静地听她说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冷静静地揭发她。
“前不久,我曾经认识一个很有书卷味的男生,他是国立大学哲学系毕业的,人很聪明,谈吐非常有深度内涵,个性也很浪漫,我们曾经一起坐在大肚山的草地上着星星,他告诉我他有一个梦想,想在山上开牧场”
“他目前从事什么工作?”
“他刚当完兵回来没多久……:“
“这么说,他不但没工作,年纪也比你小啰?”麦玉霞彷佛叹了气。
“他当然有工作,他在贸易公司做事,而且他的年龄和我一样……:“金薇亚随口撒了个谎,经轻松松就挡掉麦玉霞咄咄逼人的问话。
“既然如此,你跟他有没有可能成为男女朋友?”
“大概不可能吧!”
“为什么?你不是很欣赏他吗?”
“没有为什么,男女之间的感情是很微妙的,也许是我觉得跟他个性不合吧?也许因为我的心还停留在
那个人身上,你是知道的……:“金薇亚意有所指地说,她以为麦玉霞应该会追问下去,但是麦玉霞只淡然一笑,紧紧撮着唇,忽然把眼光望向别处。
长久以来,不知道为什么,麦玉霞从来不多问金薇亚和汤树杰之间的事情,每回当她听见金薇亚嘴里吐出“杨树杰”三个字时,她的神情就会突然变得冷漠、深不可测,彷佛她极其厌恶,或忌讳听见汤树杰的名字似的,有时就算金薇亚有心想谈,麦玉霞也会面无表情地转移话题。这种情况使得金薇亚内心很郁闷,她很想找人诉说她和汤树杰之间的爱情故事,但是麦玉霞却那么排斥杨树杰,让她感到相当为难与不解,她想起麦玉霞曾经见过汤树杰,因此,她以为麦玉霞也许讨厌汤树杰当日的傲慢态度吧?
“其实汤树梁的为人,也有他细心体贴的一面,虽然他的傲气有时候挺伤人的,不过那是他与生俱来的特质嘛!而且我觉得他本身的确有值得骄傲的地方。这些日子来,我常常反省自己,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也许该责怪的人是我,我的心太不定了,我跟他之间……”金薇亚试图缓和麦玉霞对汤树杰的偏见。
“事情也许不是像你所想的那样,我只能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