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找到了,就是她。”
“公子,你确定?”
“当然。”他颇满意地点点头。
“可是她不像福禄寿俱佳的人啊!”怀疑地眨眼睛,“刚刚死了男人,孤儿寡母除非改嫁,否则连生活下去都困难呢……唉哟!”可怜兮兮地抱住被痛打的脑袋。
“你懂什么?我早就掐指算过了,她家那位去边关当兵的男人并没有死,反而因护驾有功,因祸得福,官升三级。三年后,再次立下赫赫战功,到时此家的小娘子自然荣华富贵一生。”
“哦,既然人家有夫有子,凭什么会冒着生命危险帮你躲过天劫啊……唉哟!你又打我!”痛得眼泪汪汪。
“真是猪脑袋,本君自然是有妙计啊。”
“娘,我找到了,找到了。”一年约五岁左右的男孩手里抓着一把沾土的草,兴奋地跑到娘亲面前,“娘,这个是不是苦丁草,可以吃的苦丁草?”
看着爱儿被太阳晒得红通通的小脸,芝兰微微笑了一下,伸手轻轻擦去他头上的汗珠,爱怜地点了点头,“是啊!鹤儿真聪明。”
“那我再去多采些,那边有好多呢!”
“等等。”芝兰一把拉住儿子的手,笑道,“明天我们再去采,要赶在天黑前下山。”
“哦。”鹤儿有些恋恋不舍,仿佛今天不采,那些苦丁草就会消失一样。
芝兰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鹤儿,你瞧,娘亲背后的竹筐已经满了。”
“那……明天再来好了。”鹤儿下定决心地说。
芝兰温婉地笑了笑,牵起儿子的手,“走吧。”
“鹤儿,昨天娘教你的还记得吗?”
“鹤儿记得。”
“那就背给娘听听,嗯,就从融四岁开始。”
鹤儿朗朗背诵道:“融四岁,能让梨,弟于长,宜先知。首孝弟,次见闻,知某数,识某文。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娘,我背得对不对?”
芝兰笑着点点头。
“娘,到地方了,我去看看今天有没有猎物?”还没等芝兰说话呢,鹤儿的小身子便已钻进了旁边的树林里。
“鹤儿,小心点,别跌倒了。”芝兰无奈地摇摇头。既而轻轻一叹,原本微笑的脸,慢慢地流露出一股难言的哀伤。
贤文在鹤儿不足一岁时便被征兵的人带走了,这一去便音信全无,留下他们孤儿寡母,千等万盼,日日期盼他平安归来。谁知两个月前,竟然听到贤文所在的军队全军覆没的消息,连将军都战死了,何况区区一个兵卒呢。
当初被征兵带走的,村里不只贤文一人,十多个青壮的汉子就这样一去不回。临了,家人连亲人的尸首都得不到。在村里,她的境遇不算最惨的,起码贤文走了,还有聪明懂事的鹤儿留在她身边陪伴。而有的人家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留下一孤苦老人熬完人生的最后岁月,日子过得何等凄惨。
她的日子已经快过不下去了,贤文当初留下来的银子早已经花光,只靠她平时绣些手帕到集市上去卖,贴些家用。鹤儿的衣服都是贤文留下来的旧衣改做的。
“娘,今天运气不好喔。”鹤儿小小的身子由树丛那边钻了出来。
芝兰立即敛起脸上的哀伤,挤出笑脸,转过身来,温婉道:“鹤儿,怎么了?”
鹤儿小脸皱在一起,“娘,今天什么都没有抓到耶!”
她笑了笑,“没关系,昨天那只兔肉不还是剩很多吗!”芝兰安慰地揉了揉鹤儿的小脑袋。家里买不起肉,她便用以前贤文教给她的方法,做了只捕兽夹,还别说,有时还真能抓到几只倒霉的小动物呢,让她们娘俩解解馋。只是好运气并非天天有。
“走吧,别哭丧着脸,也许家里的鸡已经下了一个大大的鸡蛋呢。”
“对啊!对啊!娘,今晚我们吃鸡蛋羹好不好?”
“好啊。”
“不要,还是算了。”鹤儿的小脸突然间又皱了起来。
“怎么了?”
“鸡蛋要卖钱的,娘不说是要买书教我学知识吗!”
芝兰有些心疼地牵起鹤儿的手,“没关系,娘再多绣几块锦帕就够了,鹤儿在长身体当然要吃得壮壮的。这样才可以保护娘啊。”
小男孩笑了,“鹤儿是男子汉,会保护娘的。”
母子俩人有说有笑地走下了山,天黑之前终于走进了村子。走至家门前时,芝兰却突然顿住了脚步,透过自家矮小的栅栏门,看着打扫干净的院子,芝兰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鹤儿也察觉了娘亲的异样,“娘,怎么了?”
芝兰摇了摇头,继而笑道:“没事,进来吧。”推开栅栏门走了进去。
鹤儿蹦蹦跳跳地往小院的东侧跑去,那边是鸡笼子,鹤儿期待着模个又圆又大的蛋,最好是两个,呵呵。
“啊!”鹤儿大叫,“娘,鸡没了。”
芝兰走过来一看,果然,鸡笼门大开,家里面唯一下蛋的母鸡不知所踪。
“呜!娘,鸡没了,以后再也吃不到鸡蛋羹了,呜呜。”
“没事,下次赶集,娘再买两只鸡崽好了,乖,不哭。我们进屋吧,晚上娘给你做野菜兔肉汤也是很好吃啊。”
哄着流眼泪的儿子进了屋,因为临近傍晚,屋里面的光线阴暗,芝兰模模糊糊中好像看到前方有个黑影。
“啊!”芝兰一声尖叫,那个黑影动了。紧接着她被一个浑身冰凉的物体抱住,芝兰的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鹤儿,快跑。”尖叫着想要挣月兑。
“哇哇……”站在娘身侧的鹤儿不但没跑,反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兰儿,是我,贤文啊。”
“啊?”
点燃的蜡烛,屋里面刹时一亮。芝兰了终于看清了眼前之人,“贤……贤文……呜呜……”哭着扑进了男人的怀里,“我以为……你已经……呜呜……吓死我了……呜呜……”
鹤儿的小脸上犹带着泪痕,惊愕看着娘亲扑到一个陌生的男人怀里大哭,伸出手抓住芝兰的衣襟,有些害怕,又有些无知所措地喊道:娘,娘……”
芝兰哭着说,“鹤儿,快叫爹,你爹已经回来了。”
“娘……”鹤儿怯怯地望着站在他面前,高大犹如巨人的男人,小身子往芝兰身后缩了缩。不知为什么,他觉得男人的眼神好可怕。
“他就是鹤儿,已经长这么大了。”贤文看着面前的小不点,突然蹲,想抱他,却被他机灵地躲开了,藏到芝兰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惊奇地打量这个应该叫爹的男子。
贤文站起身,黝黑敦厚的脸上露出一丝感动,“芝兰,这四年来辛苦你了。”
芝兰只是哭着摇头,眼泪却怎么也忍不住,“只要你活着回来就好。”说着又扑进贤文怀里哭了一阵,也顾不得身后鹤儿惊奇的眼光,自然也没注意到贤文的异样表情。
半个时辰后,芝兰终于恢复了平静,有些害羞地看着贤文,“瞧我,只顾着哭了,你饿了没有啊?我这就去做晚饭。”
“不忙。让我再看看你。”
“娘,我饿了。”鹤儿开始发光发热,如太阳般,照亮爹娘的四周,恍得芝兰羞愧满面地冲进厨房。
房间里只剩下父子俩,大眼瞪着小眼。
赵贤文抱臂环胸,冷静地审视着自己的儿子,对鹤儿并无那种血缘的孺目之情,也无激动之色。反倒是鹤儿对这个娘亲口中一直念念不忘的爹爹充满了好奇,“你,你真是我爹爹吗?”
赵贤文点点头,心思转到了别处。
“娘说……你很厉害。”
“嗯。”他又是点了点头,起身走到窗前,向黑漆漆外边望了望,手指好似无意识地轻敲着窗栏,眉头微微地蹙起,像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