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克站起来,“他在哪儿?”
“在卧室里,准备休息了。”尼可拉斯看到卢克坚定的表情,无奈的翻翻眼,“好啦,我们去。希望他还能清醒地说出话来,但我们只有5分钟,明白了?然后就得走。”
他们走进装修奢侈的卧房,斯理科夫斯基坐在床沿,仆人在帮他月兑衣服。总督阁下和早些时候宴会上的尊容完全不同,灰发粘粘地沾在头上,锐利的眼睛此刻充血而恍惚。衬衣下的肌肉松弛。
“真不知道我来这儿干吗。”尼可拉斯无奈地低语,走进房间,提高声音,“斯理科夫斯基阁下……”他停住,对仆人说,“出去。”
仆人顺从地走出房间。卢克静静地待在门口阴暗处。他直觉地认为此刻不适宜这个外地人出场。
“阁下,很抱歉打扰您,”尼可拉斯以俄语开口,走到床边,“我长话短说,尽快让您休息。我来是有事想问您,先生,有关我的弟弟,米哈伊的事。阁下,您是否能记起——”
“米沙,”灰发男人声音浓重,直直看着眼前黄金色双眼的男人。他突然振作起来,肩膀伸直,好象看到奇迹般脸色发亮,黑色的眼里充满泪水,“哦,我的宝贝儿,我的乖乖,你让我多伤心啊!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我心爱的米沙。”
尼可拉斯僵住,表情因吃惊而空白,“什么?”他低问。
斯理科夫斯基细瘦的手指拉住尼可拉斯外套的下缘,急切地抓住。尼可拉斯慢慢地遵从他的命令,膝盖弯下靠近他。他的眼睛一刻也不离地看着斯理科夫斯基的脸。他静止不动,任由总督颤抖的手模上他的金发,斯理科夫斯基的脸因爱恨交织而扭曲,“我心爱的米沙,我不想伤害你。可是你要离开我,我真的受不了。可现在你又回来了,所有的事都不重要了。”
“你做什么了?”尼可拉斯低声问,眼睛锁住斯理科夫斯基。
总督露出迷乱而心醉的笑容,“亲爱的……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只有在你的怀里才能感受到天堂的甜蜜,你也需要我……所以你回来了。”他缓缓的抚模尼可拉斯的脸,“一想到要失去你我就会彻底垮掉。没人会明白……没人像我们爱的这么深。你讽刺嘲笑我的时候我简直疯了,我就拿起桌子上的裁信刀……我脑子里想到的就是要你住口。”他开始轻哼,“淘气的、可爱的孩子……忘记过去吧,就当是另外一个秘密,不要再提起了……我最爱的……”他专心地靠过来。
尼可拉斯赶在斯理科夫斯基的嘴碰到自己前及时躲开,他站直,努力自牙缝间呼吸,浑身战栗。他困惑地皱眉,脸色阴沉,难以置信地摇摇头。最后敏捷地离开房间。总督卧倒在床上,开始打鼾。
卢克必须小跑才能跟上尼可拉斯冲出房子的步伐,“安基洛夫斯基,”他不平地咆哮,“该死的……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尼可拉斯停下来,深深呼吸户外的新鲜空气。他停下来,不稳地呼吸。
“他怎么说?”卢克命令地问,“看在上帝份上——”
“他承认了。”
“老头喝醉酒的胡言乱语,”卢克虽然这么说,但心却开始狂跳。
尼可拉斯摇摇头,“不是,是他杀了米沙,毫无疑问了。”
卢克闭上眼睛,“感谢上帝,”他低声祈祷。
马夫来了,安基洛夫斯基警惕地停下。尼可拉斯心里大乱,“我不敢相信。所有的人都认定是塔西娅做的……太容易了。”
“现在我们可以去告诉警察了。”卢克说。
尼可拉斯苦涩地笑起来,“你根本不了解俄国!在英国可能情况会不同,但这儿,官吏是永远不会犯罪的。尤其是他这样的人,沙皇的红人。斯理科夫斯基管辖的范围太广—改革、政策。如果他出事,势必影响一大批厉害角色。只要你对斯理科夫斯基有一点牢骚,隔天就会被扔到内瓦河里淹死。我得去找其他有力的目击证人,内阁部长应该会感兴趣这个案子—他正准备假手治理腐败来抬高自己的形象。但是更简单的方法就是糊里糊涂地找个替罪羊,塔西娅——”
卢克狂怒,“如果你以为我会让自己的妻子因肮脏的政权而活活被绞死——”
“我没有这个意思。”尼可拉斯安抚他,他的脸色转为正常了,呼吸也顺畅许多。
“我要尽快把塔西娅弄出去。”
尼可拉斯点头,“这点上我们一致。”
卢克讽刺地开口,“抱歉我让你发现了难以接受的事实。几分钟前你还打算要处决她。”
“打从一开始我想要的就是真相。”
“你本该想到内里的隐情。”
“你们英国人真会马后炮,”尼可拉斯嗤之以鼻,“你做的说的总是对的,是吧?冷血的规则、法律、戒条……你们只尊重你们愿意尊重的东西。你认定世界上只有英国人才是文明人,其他所有的人都是野蛮族。”
“至少我会觉悟。”
尼可拉斯叹息地挠头,“塔西娅要没命了,我也阻止不了。不过我会帮你把她安全带回英国,毕竟因为我她现在才这样。”
“那么斯理科夫斯基呢?”卢克低声问。
尼可拉斯看看不远处的车夫,压低嗓音说,“我来照顾他,我自有我的方法。”
卢克瞪着满脸报复杀机的年轻人,摇摇头,“你不能这么冷血地杀他。”
“这是唯一的方法。我要亲自动手。”
“他已经自己的罪行而催垮,活着跟死了也没分别。为什么不能交给时间,让他就这么去了吧。”
“如果你弟弟被人杀了你还会在一旁无动于衷吗?”
“我没有兄弟。”
“那么就说你的红发小女儿。如果杀害她的凶手不能正法,你就不想报仇?”
卢克脸色僵硬,一言不发。
“也许你觉得像米沙这样一个自我放纵的人不值得引起这么大乱子,”尼可拉斯轻轻地说,“你认为他的死对任何人都没有损失。也许你是对的。但是我永远忘不了过去,当他还是个纯洁的孩子时。我想告诉你的是—米沙变成这样是有原因的。我们的母亲是个愚蠢的农妇,唯一会的就是喂养孩子。我们的父亲是个怪物。他……”尼可拉斯大力地吞咽,面无表情地继续,“我常常能在阴暗的角落里或者是全黑的衣橱里找到我的弟弟。人人都知道他是我父亲婬欲的发泄对象。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挑中的是米沙而不是我。没人敢插手管这事。我曾经反抗过父亲,但后来被他打得失去知觉。在一个毫无仁慈的人手下过活是很悲惨的。我最终长大了……可以保护米沙远离父亲的骚扰。但已经太迟了。我的弟弟已经被毁了,而且连一次重生的机会都没有。”尼可拉斯的下颚收紧,“我也一样。”
卢克沉默地看着街面,看着圆弧顶的异国建筑,和河岸旁的雄伟建筑。他头一次觉得不自在,出格……而且对俄国有着说不出的困惑。正是这个美丽而繁复的国家,妄顾她的意愿,强把她配给一个男人,无论这男人是卑贱或高贵、富贵或贫穷。“我对米哈伊的过去不感兴趣。”他声调平板,“你要做什么我都管不着。我只想把我的妻子带回英国。”
塔西娅在房里睡得很沉。她听从卢克的嘱咐,在他离开后就休息。这几天她头一次真正地放松休息。她不需担心任何事,卢克已找到她,正在这座城市里,为她而奔波。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他都会陪伴在她身旁。所有的自责和怀疑都消失了,她仰卧着安静地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