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还不快走。其他的事你可以留到路上再讲。"蓝道猛然说道,几乎是揪着他弟弟的领口把他拖出去的。
他没有陪考林进去,怕自己在场反而会引起诸多不便。同时他也看不起这个俱乐部的人。他们比嫉妒的女人还糟,只知道在穿着打扮上较量,又喜欢钩心斗角,他们在表面上互相恭维,但却可能在背后捅人一刀。在蓝道看来,他们除了钱和卷发以外,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他比较喜欢自己的那一群人,至少他们不是伪君子。如果他们要在背后捅人,也会先发出警告。
一小时以后,考林出来了,脸上带着懒洋洋的笑容。他好整以暇地踱向马车,上车以后还检查自己的皮靴亮不亮。
"我打赌是马特弗,"他冷静地说道。"他已经三天没来了,昨天又忽然带着大把银子出现,像摄政王一样一掷千金,面不改色:有人跟他开玩笑,说他以为马特弗已经破产了,你猜他怎么回答:'我在家里能够得到慰藉',马特弗说完便神气地走了。我想他的意思是说家里有个女人在等着他,我知道他还没结婚——"
"那还不闭上嘴,我们赶快走。"蓝道厉声表示。
"上帝,你这种盛气凌人的口气还真像老伯爵。"
"我越来越了解他了,从前我根本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蓝道回答,然后把头探到窗外叫车夫上路。
马特弗的住处离伦敦不远,只花了半小时就到了。马车停下来时,考林伸头出去张望,然后低低吹了声口哨。
"什么嘛……看来他的情况比我想象中还糟。"
蓝道询问地抬起一道眉毛跳下车,穿着靴子的脚轻轻落在地上。这栋房子果然是不堪人目,陈旧而污脏的外表说明至少有好几个月乏人照管了。整个地方没有一丝动静。
"我听说他把大部分的仆人都遣散了,只留一名男仆和厨子。"
蓝道点点头,走到门前不耐地敲门。他的胃因不祥的预感而撤紧。没有人应门,于是他便试试门把,没想到门一推就开了。
"没人在,"考林喃喃说道。"我们明天再来吧。"
"不行,他是头号嫌犯。"蓝道走进去,好奇地四下打量。屋中没什么装饰品,这在渊远流长、倍极显赫的马家来说,是件颇不寻常的事情。传家之宝和各式物品一定都被马特弗偷偷拿去变卖还赌债了。"怪不得他在瓦第尔会这么受欢迎,"蓝道讥讽道。"老天爷,他何必还费力去赌博呢——自动把东西送出去不就得了。"
考林怀着敌意望了蓝道一眼,明白他在暗示什么。
"我耗在俱乐部里的时间还没有他一半多——"他开口。
蓝道突然听见附近一扇门后传来一阵微弱的噪音。门上刻了一本书,表示那是图书室。蓝道冲了进去,结果却面对马特弗爵士站在窗前,将一把左轮指向自己脑袋的景象。痛苦的棕眸迎上了榛绿眸。
就在这一刹那,马特弗扣下了扳机。
枪声似雷鸣一般在蓝道脑海中回响。他看见房中狼藉可怖的景象,唇间逸出一声惊呼,然后别过头。马特弗的自杀在蓝道记忆中留下的最可怕印象,便是自己体内的空虚。他像是冻住了,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好像这只是书上的插图。随后他便冲上楼,将一扇扇门打开找寻若薇的影子,看过最后一个房间以后,蓝道站在斑驳的家具间垂着头。错了,马特弗并没有绑走若薇,他只不过是个输不起的可怜虫而已。
"小薇,你到底在哪里?"蓝道低语,绝望似黑雾一般笼罩着他。他深吸一口气,恢复了自制。他慢慢走下楼,看见考林刚从图书室出来。
"哦,上帝……"考林说道,一副要作呕的样子。"我从未见过这么恶心的景象,"他拿出手帕,擦擦额头的冷汗,脸色发青。"蓝道。我不想再跟你去找人了。"
"随便你。"蓝道走向前门,考林急忙赶上来。
"可是……我们要把马特弗怎么办?"
"把他从名单上划掉。"蓝道简短地回答,他冷漠的语气让考林吃惊不小。
时间一分分地过去,蓝道觉得自己找到若薇的机会是越来越渺茫了。他自知如果必要,他愿意费尽余生来找到她,不过最重要的是,目前他必须赶快采取行动,找出正确的方向。他一直到筋疲力尽才回到柏家大宅。
第二天下午蓝道去了怀特俱乐部,发现它不再像从前一样是个轻松舒适的所在,他故作自在地和老朋友打招呼,进行松散的谈话。这时,一名头戴假发的侍者给他带来一个简单的口讯。
"对不起,爵爷……门口有一位女士想见你。"
"是一位年轻的女士吗?"蓝道询问,眯起眼睛。
"我想不是,爵爷。"
"那我没有兴趣。"蓝道回答,他身边的人无不大笑。
席乔治猛地一拍他的背。"老天爷,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柏蓝道!"
那名侍者又畏畏缩缩地问道:"爵爷?"
"好吧,"蓝道说着叹了口气,两眼望天。"那我就去应付她一分钟好了。"
蓝道一离开人群,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因为他对这不知名女子的打扰感到恼怒。大概又是艾乐梅不知在玩什么蠢花样了。他走到门口,慷慨地赏了那名侍者一笔小费。门外站着个娇小的女人,她的脸被灰色的兜帽遮住了看不见。
"你是……"他好奇地低声说道,那女人转过身,摘掉兜帽,抬起头望着他。蓝道看见这女人是个陌生人,感到一阵失望。她大概已经四十好几,脸上几乎没有皱纹,深色的眼眸十分慈祥。她的态度太亲切、太随和,不会是贵族。不过她的家境应该还不错,她精心梳理的发式和剪裁合身的服装都是花了不少钱的。
"我很抱歉必须打扰你。你就是柏蓝道爵爷?"她问道,她讲话的声调就像个慈祥的母亲,在蓝道身上产生了一种耐人寻味的效果。自从他邂逅了若薇,从未对陌生人如此心过。他心中充满了不合理性的念头:他感觉她认识他。而且对他有某种程度的了解。
"是的。"他答道,轻轻点点头。
"我到府上拜访,令弟说你可能会在这里。我听说若薇失踪了,我相信可以帮你找到她。"
蓝道盯着她,好似被催眠了。
"你是谁?"他粗声问道。
"柏爵爷……我是白柯玫蜜。"
"她……她常跟我提起你。"他设法说道。
"她从法国写了封信给我,问起自己的身世,"玫蜜应道,视线稳稳盯着他,眼中充满同情。"她也写到你们俩之间的事情,所以我才冒昧——"
"我很高兴你来了,"蓝道打断她。"我必须马上和你谈谈,你是否介意回到我的——"
"我想,"玫蜜慢慢说道。"也许还是到我家好了。柏爵爷,如果我们要谈,就得开诚布公,我那里不会隔墙有耳,所以比较放心。"
"你家,白太太?"蓝道诧然问道。"你不是文家的保母吗?"
"不,"玫蜜说道,挽起他的手臂,朝一辆由两匹栗色马拉的镀金马车点点头。她对他笑笑,看来非常具有法国风情。"现在不是了,"她说道。"我的马车在等。你何不和我同乘一部车,等我们谈完了再送你回来。我的住处离此不远。"他无言地点点头,等他们在马车内坐定,玫蜜又继续往下说道:"若薇告诉过你我们是怎么走散的,剧院失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