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接下来说的那句话,使若薇顾不得伤心了,代之而起的是震惊。
"啊,"艾乐梅小姐慢吞吞地说道,淡蓝眸瞄着她。"原来这就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贝小姐了。"若薇怔住了,瞪大了眼睛。蓝道狠狠地瞪了艾乐梅一眼,她假装没看到。
"无人不知?"若薇无力地重复。
"当然了,泰晤士报成天有你的消息,亲爱的女孩!文明世界里的每一个人都晓得你自称是美男子贝于曼的女儿。我不得不说,她看起来不像是会攀龙附凤的人,或许她说的是真话。"
若薇觉得自己的脸变得苍白且麻木。"我并不打算认贝于曼做父亲。"她设法喃喃吐出这句话,自尊使她得以直直迎上那女人的视线。
"我倒看不出有什么相似的地方。"艾乐梅小姐若有所思地说道,用审视二流艺术品的目光打量着她。"不过你的内在或许和他很相像。你是在什么时候发现……"
那女人好像以让她下不了台为乐。若薇将视线转向蓝道。他早就知道有这么回事了。听说报上登了她的消息似乎并未使他感到意外,若薇竭力忍耐,没有当场痛哭失声。他清澄的滚绿眼眸深处有着恳求的意味,求她别放弃对他的信任。
"你何时会回伦敦,柏爵士?"艾乐梅小姐问道,视线仍固定在若薇苍白的脸上。
"等巴黎变得无聊的时候。"蓝道咬牙说道。
"我真希望你带着你的……贝小姐一起回来。她会喜欢我们社交界多采多姿的活动……"
蓝道苦笑了一下。"乐梅,"他以不自然的温柔口气打断她的话。"在我把贝小姐交给伦敦社交界以前,我情愿先带她下地狱。"
艾乐梅小姐笑得像只满足的猫,对他的挖苦完全不以为意。"你有把握地狱会比伦敦好玩吗?爵爷?"
"我只知道地狱里没那么虚伪。晚安,女士们。"他向若薇伸出一只手臂。"贝小姐,我相信演出已经结束了。"若薇挽住蓝道时,整个人都在发抖,不过她还是设法在离开以前对那两个女士点个头。上了马车以后,她便开始发难了。
"你无权把那件事瞒着我。"她低声说道。
"小薇,我本来已经准备要告诉你——"
"别说了!"她激烈地说道。"我知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说。在你觉得方便的时候,等你占够了便宜——"
"小薇——"
"我开始觉得自己只是棋盘上一颗任人摆布的卒子!不,别那样看我。我不想让别人哄,我不想哭或和你吵架,也不想再提这件事——我只要一个人静下来想想!"她申吟一声。"没想到我居然是从你的前任……从一个荡妇口中知道这件事!"
"我前任的什么?"他问道。"她是个荡妇,这点我可以保证,不过她不是我前任的什么。"
"我眼见她和你——"
"艾乐梅在所有穿长裤的生物面前都是那副德性。"
"那么她对你裤裆里面的东西认识有多深呢?"
若薇也没想到自己会月兑口问出这么粗鲁的问题。蓝道瞪着她,扬起一道眉毛。他缓缓笑开的时候,她面如火烧。
"你不用吃醋,小薇。"
"我才不是吃醋!"她啐道,可是他脸上仍然保持着那种洋洋得意的笑容,这真是令人难以忍受。
"老实告诉你,这几年来我不是没接到过和乐梅上床的邀请,只是很不巧,最近我变得很挑剔了。"
若薇低头看着自己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她的怒气已有一部分转变成尴尬、挫败,还有,是的,无可否认的妒意。蓝道又轻声开口了。"小东西,我们要先把一件事讲清楚。虽然我很想说你是唯一的,但事实上我并不是没经验的男人。你很可能会听到一些闲言闲语……甚至你还可能会认识曾和我有过亲密关系的人。除了一、两小时的欢乐以外,她们对我并不具任何意义。如果你打算-一和她们算帐的话,还是先告诉我一声比较好。"
"我才不打算和根本不想见的女人算帐。"若薇冷冰冰地说道,他把从前的情人说成"她们",好像跟她毫无关系似的,让她气消了一些。不过她又开始猜测自己何时会成为"她们"之中的一员,然后第一千次再自问为何居然会傻到爱上他。"我不想再交谈了。"她僵硬地说道。"你是否可以让我安静一下?"
"只能到我回旅馆为止。"他说道,皱起眉头,心想若是能把这顽固的小东西摇到牙齿松月兑,该是多么痛快的一件事"而且是因为这些话给车夫听见了不好,所以我才肯行这个方便。"
"你的谨慎真令我惊异不置。"若薇喃喃说道,抿住嘴巴,将两臂交叠在胸前。马车在起伏不平的路面上颠簸前行,她试着理清自己缠结的思绪。
仔细想想之后,若薇承认不能全怪蓝道对她上报那件事守口如瓶,在她默默且不自觉的鼓励之下,他已以她的保护者自居,认为她的大小事情都应由自己负责。从某方面来说,是她自己授予他这项权利。可是,很显然的,他不可能持续对她提供这种保护,他不会永远护着她。
她的脸微微一皱,鼓起勇气瞥了他一眼。他脸上每一根紧绷的线条都显示出不耐。若薇忍住笑意,心知他因为她拒绝与他交谈而不悦。然而她需要时间来考虑一下到底要对他说些什么,在他将一切情况都扭曲到令他称心如意以前,该采取何种步调。无论蓝道想说服她相信什么事,都不必费吹灰之力。一旦她坦承自己对他的爱意,更加不知要如何收拾。蓝道绝对能够利用这个事实来操纵她。
他们走进房间时,房中充满了落日余晖。他帮她月兑下外套以后,若薇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天色。
"你不用那样护着我,我不是小孩,"她自弃地压低了声音。"虽然我的行为确实像。"
"不是的——"
"是的。"若薇因自责而羞红了脸。"我把自己的事情都交给你负责,而你已经有很多事需要操心了。我和你一起到法国来,是为了避免做困难的决定……更糟的是,我还利用你的悔意。我不该和你一起来的,我根本就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找工作。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或是保护——"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走的,"蓝道打断她。"如果你高兴尽避自责,小薇。但这是个男人的世界。"
"即使这样,我还是可以自立,不该利用你。"她坚持。"而告诉自己,我恨你,把事情都推给你,当然容易得多了。"
"你现在还恨我吗?"蓝道问道,注视着她心慌意乱地转身穿过房间。若薇听到这句话吃了一惊,停下脚步。原来她的感觉在他看来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样,是完全明白表现出来的。
"现在?"她茫然问道。"不,当然不了。生某人的气和……"她在一张小茶几旁停下,用手指抚过光滑的桌面,不去看他。"你怎么会这样问?"她呢喃道。
蓝道向她走近几步。
"可是我……可是第一次呢?你忘了我的所作所为吗?"他似乎企图唤起她对他的憎恨。
若薇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方才回答。"我情愿……把昨夜当作第一次。"
在说出这句话的短短一瞬间,若薇便毫无所觉地越过了他心中的障碍,进入一块从未有人到过的领域。蓝道垂下覆在榛绿眼眸上的浓密睫毛,努力克制心中泛起的一阵感情。他不曾记得有谁原谅过他的错误,不管大错小错都一样。大家都认定他才不在乎别人的宽恕,而他过于骄傲绝不肯开口要求,更加深了这种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