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一个家奴而已!
裴清荷却不知道自家总管内心的挣扎,勉强接受了牛之牧不让她抛头露面的说法,眼见牛之牧又要远离自己的马车,她急忙又喊住他:“牛总管!”
“是,大小姐还有何吩咐?”牛之牧依然板着一张俊脸,一板一眼地回答。
“呃……你再靠近一点,我要问你几句话。”裴清荷说。
牛之牧皱了皱眉,但还是依言催马靠近了马车。
裴清荷狡黠地一笑,故意满月复忧伤地问:“牛总管,我爹爹要为我议亲了,你是知道的吧?”
这次,牛之牧沉默了好久,才应了一声︰“是。”
“那你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吗?值得托付终身吗?”裴清荷问了之后,立刻又偷偷掀开窗帘,打量牛之牧的反应,可惜万年木头脸的总管依然面无表情。
就在裴清荷失望至极,以为牛之牧对她并无任何特殊关照之意时,牛之牧忽然闷声道:“据说,袁凤鸣早年迷恋一个戏子,并将其包养为外室,那女子也已经替他生育了一儿一女。”
“哇!”
“天啊!”
这么劲爆的小道消息一出,紫鸢和碧鸢两个丫鬟反倒抢先一步大呼小叫起来。
裴清荷却忍不住嘴角微扬,袁凤鸣如何她才不关心,她在乎的是牛之牧显然还是很在意她的嘛,为此连袁凤鸣的隐私都打探得这么清楚。
紫鸢忍不住问道:“牛总管,你的消息确切吗?不是说袁大公子风评极好吗?是多少人眼中的理想佳婿呢!”
牛之牧抿紧了嘴唇,却不理她的问话了。
紫鸢撇了撇嘴,在马车里小声道:“总管最讨厌了,都不屑搭理我们小丫鬟呢。”
碧鸢悄悄掐了她一把,用口型对她说道:“闭嘴。”
裴清荷不理自己的丫鬟们,继续对着总管扮忧伤,“真的如此吗?那我如果真要嫁给他可怎么办呢?我娘总说我是个傻姑娘,绝对斗不过人家,如果袁大公子风流多情,以后内宅之中肯定少不了女人,我一定会日夜煎熬吧?说不定还会被其他女人给害死呢。”
说着说着,她真的伤心起来,忍不住抹起了眼泪,又说:“我娘不在了,就没有一个人真心为我着想了,我爹只是把我当做联姻的工具吧?他想攀附正当红的怀远侯府,就拿我的幸福做交换,呜……娘,你为什么走这么早,都没有人疼女儿了,呜呜……”
牛之牧一直板着的木头脸终於有了丝丝松动,他的嘴巴张了几张,最后还是化作了无声的叹息。
他能说什么?
就算说了什么,他又能做什么?
就算想做什么,他又是否真的能做得到?
他已经二十六岁,不是十几岁的傻小子了,他知道大小姐盯在他身上的眼神意味着什么,可是他怎么承受得起?
天仙下凡一般的大小姐,就算嫁给皇帝都可能委屈了她,又怎么能嫁给他这么一个出身卑微之人?
如果不能保证给她幸福,他又怎能随意接受她的情意?
所以,他只能闭紧了嘴巴,不言不语,继续假装呆牛一只。
只是,那悸动的心,抽痛的感觉,都是为了什么,都是为了谁,只有他自己最明白。
第2章(1)
碧云寺位於京城西北部,依山势而建,从山门至寺顶共有六层院落,地势逐渐增高,殿堂层层迭起,肃穆庄严,更有满山的松柏,浓荫蔽日,环境清幽。
碧云寺最初名为碧云庵,乃是一座尼姑庵,京城的女子多到这里来寻签问卦,烧香拜佛。女子多了,尤其是妙龄女子多了,自然吸引的男客更多,年轻男女一多,就很容易出事,碧云庵的风月事出了几次之后,官府也不得不出面干预,於是碧云庵被更改为碧云寺,扩大了规模,管理也更加严格,更请来了着名的得道高僧做住持,碧云寺的风气才变得肃然。
不过,以前的传统也还保留了一些,比如年轻男女烧香拜佛依然喜欢到碧云寺来,而不是去广济寺等更加着名的寺院。
对於某些有心人来说,碧云寺倒更像方便有情男女名正言顺见面的地方,就算不能亲热,只是彼此说上几句话,留下一个多情的眼波,都足以让平素难得出门的闺秀们回味良久。
裴清荷姊妹俩在山门外下了马车,山门石桥前有一对石狮子,雕琢精细,形态威猛,裴清荷忍不住看了又看。
裴清莲却有些不耐烦,说:“姊姊,天色不早,我们还是快点去烧香吧。”
裴清荷“嗯”了几声回应,却又留恋地将石狮子看了又看。
裴清莲急了,忍不住讽刺道:“这破石头有什么好看,姊姊不要在这里少见多怪了。”
裴清荷笑道:“我很少出门,从没见过这么威武的石狮子,真的是少见多怪。”
裴清莲小声嘀咕:“土包子。”
这时总管上前一步插话道:“两位小姐是步行上山,还是乘坐竹轿?”
“当然是坐轿子。”裴清莲立即不满地应声:“这还用问吗?我们这样娇弱,哪里能爬这么高的山?”
裴清荷却望着三百多阶的阶梯兴致盎然,说:“既然出门一趟,总是乘车坐轿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步行吧?这样也更心诚啊。我听说在西域,那些虔诚的信徒拜佛都是三步一磕头,五体投地,顶礼膜拜,匍匐向前,一直这样磕头到佛像前呢。”
裴清莲满脸不悦道:“姊姊,哪有大家闺秀这样的?成何体统!”
裴清荷却不理她,自己兴致勃勃地转身登山了,碧鸢和紫鸢也紧紧跟随。
裴清莲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恨不得咬她一口,转头看看自己的丫鬟,怒道:“她爱登山就让她登,小姐我却是要坐轿子的!”
丫鬟急忙招来路旁等候着买卖上门的轿夫,伺候着二小姐款款坐上轿子。
说是轿子,其实是一种简易的抬竿,两根竹竿中间绑上一把扶手椅子,四下并没有遮拦,是为了方便客人观赏风景。
裴清莲坐在竹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裴清荷傻兮兮地一步一步地登山,心里说不出地快慰:人长得再漂亮有什么用?人傻没药医,天生吃苦受累的命!
护院师父分成两批,一批在前面开路,一批在后面守护,而总管则陪在步行上山的裴清荷身边。
裴清荷头上戴着纱笠,她躲在纱罩下偷偷地笑,一点一点挪到牛之牧身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牛之牧皱了皱眉,转头看她,不动声色地把她的玉白小手打掉──如果被外人看到大小姐和一个下人拉拉扯扯,实在有损她的闺誉。
只是,那小手实在太柔软女敕滑,宛如羽毛轻轻拂过他的心尖,让他在甩掉之前忍不住反手轻轻捏了捏,动作快而轻捷,连裴清荷都没有发觉到。
他紧紧抿了抿唇,脑海里牢牢记住反覆回味着那种感觉,如果有可能,他其实想一直握住这双小手。
裴清荷并没有发现自己被偷偷吃了豆腐,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甩开的手,眼底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总是这样,不管她再怎么热情示爱,他总是固执地坚守本分,不给回应。
有时候,裴清荷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只是一头热,总管大人根本就不领她的情?
最初,她是怎么喜欢上他的呢?
那时候,她一直相依为命的娘亲刚刚病逝,她跟随着陌生的总管大人要远赴陌生的京城,刚刚十三岁的她内心惶恐而脆弱,常常想哭。总管大人那时候尽避总是板着一张木头脸,却把她所有的需要都伺候得好好的,让她想哭的情绪居然神奇地慢慢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