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纨裤 第9页

作者:乐颜

原平之原本打算一直陪伴在小妻子身边,他实在担心她,顾惜恩自幼由升平大长公主亲自抚养大,母女俩相依为命,感情比普通母女更要深上几分,母亲突然离世,一定是椎心刺骨之痛,他希望自己能陪在小妻子的身边,最起码可以为她提供哭泣时依靠的肩膀。

可是这世上总是有那么些讨厌的人会做些令人讨厌的事。

瞧,顾家的人就不请自来了。

按照道理,升平大长公主是顾景宏的妻子,是顾家的儿媳妇,也是顾两个庶子顾惜贤和顾惜良的嫡母,她的丧事自然应该由顾家父子主持,但是大长公主不愿意。

彼景宏带着顾惜贤和顾惜良前来,是让顾惜贤和顾惜良来做“孝子”,为他们的嫡母哭灵、守灵与送葬。

礼部负责升平大长公主葬礼的官员却得了皇帝玄昱的吩咐,不许顾家父子插手,他们来吊唁可以,但是插手礼仪就免了。

于是顾家父子和礼部官员发生了争执,最后没办法,他们找到了公主唯一的女儿、女婿这里。

彼惜恩还在昏迷着,原平之知道顾家人到来的消息后,脸色很是难看。

他缓缓把顾惜恩扶到灵前靠墙的草席上安置好,让她的大丫鬟秋水、秋月贴身照顾着,然后才转身把不相干的人都赶到了灵棚外。

原平之冷冷扫了眼顾家三父子,顾景宏身形高瘦,年轻时想必也曾经英俊风流,否则不会得到一位公主的青睐,可惜此时他却有些驼背,额头上有着深深的皱纹,眉宇间一副抑郁难消的样子,似乎这些年他在顾家过得也并不怎么顺心如意。

其实想想也知道,因为升平大长公主的原因,顾家惹恼了皇帝,虽然没有治他们藐视皇族的罪,但是顾景宏已被勒令赋闲在家,连个闲散官职也没有,身上只剩下继承自先辈的爵位。

但是顾家的爵位并非世袭,而是降一等继承,并且三代而斩,顾景宏是最后一辈,他的儿子已经没有爵位可继承,所以他的两个庶子前途更是黯淡,官场中没有人愿意提拔他们。

大概顾景宏自己也不会想到,年轻时他和升平大长公主那样恩爱,曾被誉为皇室夫妻的千古楷模,曾被多少豪门世家的贵妇千金欣羡,为什么后来却变成了这样?

彼景宏总是不相信升平大长公主会真的这样绝情,总以为会慢慢等到她气消,他甚至也曾动过“留子去母”的念头,把他的两个庶子过继到升平大长公主的名下,当做嫡子抚养,然后把两个小妾远远发卖出去。

可是公主不同意,她鄙夷地唾弃他:别自欺欺人!

背叛她偷偷生了儿子,却还要让她来亲自抚养,占据她公主嫡子的名分,享受皇亲国戚的待遇,世上还有比这更划算的“好事”吗?

彼家人未免也太会打算盘!

她堂堂公主从来就不是三从四德的小熬人,任凭男人欺负了还要忍气吞声。

她说,恩断,情绝。

她到死都不肯再见他一面。

她死了也要回葬到娘家,回到皇陵,不肯进入顾家的祖坟,不肯与他将来合葬。

她真是一个狠心的女人。

人家说不见棺材不落泪,顾景宏此时才感到深深的绝望与伤心,他此时才真的意识到他再也等不到她气消了,她与他再也不可能和好了。

他带着两个儿子前来帮忙,是真心的,他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嫡妻没有孝子送葬,孤零零地一个人上路。

他向礼部官员与原平之诉说了自己的心愿。

原平之看了他那两个畏畏缩缩的庶子一眼,冷笑道:“真要当孝子,活着的时候为什么不当?人死了倒要尽孝了?为的什么?图的什么?别尽惹人笑话了!”

人们都知道丧礼之中最重要的就是孝子,孝子手持丧棍,扛引魂幡,抬棺时要负责摔盆,此盆乃灵前祭奠烧纸用的瓦盆,起葬时摔碎,作为亡者阴间用的饭锅。没有孝子摔盆,亡者魂归阴间之后就没有饭吃,没有供奉的锅碗,就会成为孤魂野鬼。

而为了突出孝子的重要性,但凡担起“孝子”角色的亲属,律法明文规定他们都拥有继承死者遗产的权利。

这一点,对于某些生者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比如对于顾家父子三人来说,或许就是如此。

彼家这些年收入少,开销却还维持以前的奢靡,自然是坐吃山空,每况愈下。身为先帝的么妹,当今皇帝的姑母,升平大长公主的身家可想而知,必然极为丰厚。

“你说什么呢?”顾惜贤脸皮涨得通红,说:“我和弟弟一番孝心,哪里有你想得那么龌龊?”

“人在做,天在看,心里有没有鬼自己最清楚!”原平之冷笑,说:“你们不必担心岳母身后无人送葬,她有孝女惜恩,也有孝子原平之。”

“夫君!”恰好醒过来的顾惜恩听到原平之这句话,顿时大惊,不顾自己的父亲与庶兄弟,上前拉住原平之的手,仰起苍白的小脸看着他,说:“夫君,不可!不可!”

如今礼仪规矩都非常森严,根本没有女婿为岳母摔盆的道理,只有入赘的上门女婿才有这个责任,但上门女婿是极为丢人的,人们说起来都是背宗忘祖的,满脸瞧不起。

何况,原平之不是入赘女婿,他家里还有亲生父母健在,他如果为岳母做了孝子,又置自己的亲生父母于何地?

所以,顾惜恩是绝对不能答应的!

虽然她年纪还小,却懂得这道理,她泪眼汪汪地对原平之说:“夫君,不要,我很感恩,可是不能让你这么做,不然我再也无颜回原府,无颜去见公婆。我去求皇帝表哥,让他特开恩旨,让我亲自为母亲送葬!”

“胡闹!”顾景宏顿时不允了,说:“胡闹!你母亲不顾体统,连你也被教育得这么离经叛道,自古及今,哪里有出嫁女摔盆送葬的?”

女儿是什么?

人们都说女儿是赔钱的货,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不能在父母跟前尽孝,没有资格为父母摔盆送葬,所以世人皆轻女重男。

“你——”顾惜恩突然发狠,双眼通红地怒视着顾景宏,似乎气极怒极,可是自幼的教养让她不会像乡野村妇那样痛快破口大骂,她咬了咬牙,努力稳住自己因为悲哀与愤怒而颤抖的小身子,语气冰寒地说道:“父亲,不知道你所说的体统是什么?你所说的经与道又是什么?天地分阴阳,人间分男女,难道孝心也要分阴阳男女?我只知道我是母亲生、母亲养的,我为她尽孝天经地义,为她做任何事我都愿意,如果这就是违背体统,就是离经叛道,那我宁愿不要体统,宁愿离经叛道!言尽于此,母亲留下的遗嘱,不想看到顾家的任何男丁。父亲,请你们回去吧!”

“你、你、你!”顾景宏手指颤抖地指着顾惜恩,被气得脸膛血红,恨不得甩这个忤逆女几个耳光。

彼惜恩却不理他,转身回了灵棚,同时吩咐公主府的大管家去求皇帝下特旨,允许她为母亲送葬。

原平之看着妻子倔强的瘦小背影,紧紧抿了抿唇。

这小丫头怎么可以让他如此心疼,让他想去狠狠地抱住她、好好地怜惜?

按照大长公主的遗嘱,丧礼从简,只停灵七日,七日后,升平大长公主的棺椁落葬在景国玄氏皇陵一个偏僻的墓穴里,她唯一的女儿为她摔盆,尽了“孝子”之孝道。

此次葬礼之后,小小的顾惜恩顿时与升平大长公主齐名,人们尽皆传言孤傲执拗的公主生养了一个更加离经叛道的女儿,硬是以女儿之身强抢了儿子该尽的职责,阴阳错位,牝鸡司晨,荒谬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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