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条线也很快被璩杰切断。这就是正道必须支付的代价,当初他是这么告诉正道的,但……对于他长久干枯的心,何尝不是一种救赎?
想起回忆中短暂得让人来不及欷嘘的过往,他甩甩头,想将之抛到脑后去。他必须全神贯注在眼前的问题上,对于往事,还是深深埋在心底吧!
难道……难道是维廉?这个念头让他悚然一惊,国外长大的孩子较早熟,通常在青少年时期交交异性朋友是很正常的事。但带回家来?
在经历过恐怖的绑架事件后,他不认为现在的维廉可以毫无芥蒂地相信外人,毕竟那种创伤,不是短短的时日就能痊愈的。
那,这双白皙小腿的主人会是何方神圣?
想到这里,睡意立刻跑得无影无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璩杰连鞋都来不及穿,就急匆匆地往外冲。随着秋千越荡越高,翔芸眺视围墙外的世界,一面闭上眼睛努力思索着少得可怜的记忆里可有类似的经验。
其实这并花不了她太多时间,但想不起来并不代表她没有过经验。
罢刚在风拂过耳际时,她有个感觉,有人总会轻轻将她的长发往前拨,让发丝覆盖在她脸上……这种亲昵的举动,总是教她没来由地脸红不已。像是挑逗、又像是怜爱般捉弄她,“他”就是有本事将她惹得毛毛躁躁,恨不得张嘴咬他一口。是谁呢?到底那个模糊的影子是谁呢?
全身的寒毛没有预兆地竖了起来,还没弄清楚情况,秋千已经被猛然拉住,让她不由自主地往前扑去。
“啊——你……救命啊!”
只知道自己被人抱住,但冲撞力道过于猛烈的结果,使她和那个男人以狼狈的姿态在地上连滚了好几圈。
她很清楚那是个男人,因为他浑身上下大概只有一件黑色拳师短裤,此刻,她正以很不雅的姿势趴在他光溜溜、沾满落叶、草屑的胸膛上。
“不要怕,我……”
看到她圆睁双眼,璩杰暗暗咒骂几声。该死,他太急了,没有测准秋千的规律,反倒让自己闹了个大笑话。
“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恢复了理智,翔芸理直气壮地质问他。
维廉说家里只有他跟露西,爸爸住院,叔叔那个工作狂在国与国之间跑来跑去……那么,这个人是谁?他怎么混进来的?露西呢?
想起这一年多来,不单是报章杂志的报导,连医生和护士们都会不时将些可怕的社会案例一一说给她听。
什么奸杀案、灭门血案、闯空门失风变成凶杀案……
越想越恐怖,翔芸想迅速地远离他,但还没站起来,头顶上传来的刺痛,让她哎哟一声地又蹲回去。
“这倒很有趣,我还没问你,你就先声夺人了。”
举起手,让她看看缠在自己手表上的发丝,璩杰一面打量着她。
细致且富古典美的瓜子脸,眼睛又圆又亮,骨碌碌地透露出几许慧黠。
很讶异地看着她略粗的眉,根据他的所见所闻,这年头的女人,几乎都流行将眉毛拔得又细又长,倒是很少见到这么充满个性的粗眉。
鼻子不大,但是挺直,使她的瓜子脸更添几分恬静,嘴唇很薄、很小,但优美的形状补足缺点,红润得如带着露珠的樱桃,让人不禁想一亲芳泽。
然而,让璩杰多看一眼的,并非宛如古画仕女般的容颜,而是她黑白分明、灵活得教人舍不得移开视线的眼神。活泼中带着羞涩,理直气壮地瞪着你,却又如小鹿般无邪……
记忆将他往某个时空拉去,那双无邪的美瞳,就是让他陷溺了大半辈子的罪魁祸首啊!
一阵锥心刺痛掠过,他缓缓地摇着头,想把那段记忆永远锁在内心深处。
这样一个女孩,怎会出现在璩家略显阴森的大宅里?难道真是维廉……望着她白皙、薄得几乎可看到血管的颈子,璩杰一再自问着。
“好痛!你是谁?”在他强力拉扯下,翔芸痛得倒抽一口气。
“你何不先说你是谁,我在工作时没办法自我介绍。”
拉拉那一绺发丝,看到翔芸龇牙咧嘴的模样,他做了个抱歉的表情。
“我是这里的家教……呃,其实还不算啦!虽然我的学生录用我,但出钱的老板还没点头。”无聊地看着他两颊和下颚冒出的点点青髭,翔芸说着,皱起鼻子。
看他凌乱的头发,全身几乎半果的样子,应该不是小偷吧?哪有人月兑光光潜进别人家偷窃……
不过,以一个小偷来说,他实在是英俊得不像话!
玉树临风就是形容这模样吧!趁他专注解着缠住她头发的表,翔芸偷偷打量他。
少见的鹰勾鼻……其实也不算,应该说是悬胆鼻,方头大耳、阔嘴浓眉,这人活月兑月兑就是相书上说的帝王之相。
想不到长得人模人样,却做偷鸡模狗的事,真可惜了老天爷给的好相貌……
她似乎有股特殊的魅力,让他就是无法移开视线。
奇怪,应该还是陌生人吧!以他超强的记忆力而言,见过面的男男女女很少会在他脑海里褪色的。
尤其她浑身带有一股气息,让他总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但看她的外貌,却十足是个陌生人。
这个有慧黠双眸的女子,让他不能将她自熟人或点头之交间分类,她,究竟什么来历?难道,也是为着维廉而来……
从来有钱、有权势的男人,总可以吸引到一大票淘金女郎,但……
将脑海里的思绪甩开,他挑起眉,“你刚刚说那是什么意思?”
“啊,什么?如果你再解不开的话,我看用剪刀剪掉好了。”被扯得头皮发麻,翔芸哀求道。
“这么乌黑、柔软的头发,你舍得剪掉?你刚说出钱的人……”
“嗯,是我的学生——他叫璩维廉——的叔叔啦,维廉说他爸爸住院,现在他一举一动都受他叔叔管束,包括请家教帮他补习中文的事。”
“所以,你就是他的家教?他叔叔为什么要反对?”
“不,还不尽然,我想应该等他叔叔见过我之后,才能决定我是不是能得到这份工作。但是,我看情况不太乐观!”
“为什么?”
“因为……”看他停下来听自己说话,翔芸指指头发,要他再接再厉,“因为,我不觉得我会符合他的期望……或者说要求。”
“喔,听起来他叔叔很难缠?”想不到维廉那小子已经先找了新家教。
“这我倒不清楚,不过,我想他八成是个严肃得一塌胡涂的老头子,你知道,就是那种整天只知道下命令折磨别人,没有娱乐、没有乐趣的工作狂。”
闻言,暗暗回想自己是哪一点给她这个印象,璩杰摇摇头,“听起来就像个老孤僻,你确定你还要留下来?”
“嗯……我也不知道,因为我现在失业中……不过,我觉得他应该是个还可以讲讲道理的老先生吧!”将维廉所描述的回想一遍,翔芸耸耸肩。
“老先生?你不是没见过他吗?”
模模自己一夜之间冒出来的青髭,璩杰纳闷极了,这女孩究竟为什么会将他归类到LKK一族?
“很简单啊,维廉说他爸爸都已经六十几岁了,那他叔叔还能年轻到哪里去?而且,我觉得他处处限制维廉的自由,很像那种习惯极权统治的老先生。”
瞠目结舌地看着她,璩杰先是微笑,然后笑容逐渐扩大,最后大到让他笑得难以自抑。
“你笑什么?喂,我看我还是找露西拿剪刀……”话未说完,一阵奔跑脚步声来到。
在看到维廉时,翔芸还满心欢喜,但在听清楚他看到这陌生人所发出的招呼声时,她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